他道:“臣要告发谢太后私通,秽乱后宫!”
“……”
周寄疆也为这熟悉台词侧目:“……”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出这等话来,绝不是明智之举。至少,高黎绝对会死。
萧勇脸色也不好,他看出高黎这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要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说了。不光说,可能还是要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高黎不说,那位周丞相必然也会先说。
只是倒戈之快,令萧勇脸色都黑了,他往日得势,那可是没半点儿亏待这个盟友。
谢太后私通之事牵扯太多,也丢尽皇室的脸面。此事不能传出去,帝王神情一沉,罕见动怒,将萧勇暂时关押,带高黎往御书房,显然是要一一细问其中阴私。
而最初引出这事情经过的周丞相却是全身而退,被安排进紫宸殿养伤。
周寄疆那时就立在紫宸殿外,望着谢池春在众人恭恭敬敬围绕下,在雪色里愈发走得远了。
谢池春临走前脸色黑得能滴水,但还是捏了下周寄疆冰凉的手,说:“今晚早些安寝。”
意思就是帝王今夜不会再“潜入”紫宸殿了。
周寄疆低眸想,也是。
太后私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亲母竟然让民间一市井无赖假扮宦官,不知羞耻与其欢乐……
谢池春应当忙着压下这些丑闻,很忙。
“……”
如周寄疆所料,宫里乱成一锅粥,谢太后私通之事不查倒还好,一查,竟是查出萧勇结交官吏,网罗党羽,连中大夫内史都拜入其门外,这谢太后与萧勇所成的后党,与其天子越渊王党、太尉齐连周那一党,成了朝廷中主要三个势力。
后党隐藏在暗处,却更蠢蠢欲动,最终还是被其勃勃野心吞噬。
帝王一怒,浮尸万里。
今夜先杀后宫之中与后党勾结者,宫里奴婢太监死了一个又一个,温热的血液从殿里流出,直直将雪地都弄红了,每一处都乱糟糟,除了紫宸殿,如今还是一片平静。
周寄疆轻轻推开三交六椀菱花窗,窗外天寒地冻,狂风呼啸过他的脸,他不由得闭上眼。
半晌他睁开眼,睫羽沾雪,眼里一片清明。
瞳孔里多了个人,那人面容有不少皱纹,又拿着浑浊眼球,注视着周寄疆,在夕阳下,有些阴毒。
“孙公公。”周寄疆顿了下,道,“你看起来很不好。”
怎么能好呢?孙公公本意原是算计他去死,却没想到竟是害了后党。
“你是故意的。”孙公公站在窗外顶着寒风,双目仇恨看着里面的他,“你就是想要我引你去撞破谢太后私通秘密,接下来谢太后必受重创,也会无可避免对我有所怨恨……”
得罪谢太后,孙公公会在这吃人后宫更为艰难,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被算计死。
周寄疆抿唇,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只是低垂着眼,注视着孙公公袍角。
太监总管着蟒袍。
周寄疆以前被流放,离开京都时最后记忆,就是那蟒纹,入眼,阴冷粘稠。
直到孙公公都不耐,周寄疆才缓缓抬眼,他惯常淡淡看人,却有说不出明澈。
现今,他就这样注视着孙公公,说:“谁告诉你能活下来了。”
孙公公悚然一惊。
纵然周丞相不复当年荣光,已然是翻天覆地变化——
周丞相以前身姿挺拔,步履闲雅,一身雪白锦缎长袍,眼神中透露着一份纯粹,浑然如谪仙。现在却是整个人身体单薄,断了条腿,目光也多了沉淀下来肃穆与冷冽,可能是流放到偏远之地见识许多恶劣人性的缘故。
孙公公隐约觉得眼前人更不好招惹了,以前或许还有回旋余地,可现在,周丞相不会心软。
“周丞相,这是何意?”孙公公强逼自己冷静,但他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手脚都冻僵了,只能颤着尖锐嗓子问。
“帝王心狠,宁误杀一千,不跑落一个。”周寄疆说到这儿停顿一瞬,许是想起自己,他看向孙公公道,“芳华殿见证此事者,一个都跑不掉。孙公公,你觉得你会是例外吗?”
皇室贵族尊贵啊,为了掩盖丑闻,宁可杀掉周边人,何况奴隶的命算什么呢?卑贱着呢。
孙公公脸色彻底阴了下来,他惯常堆着笑,如今突然这样,更显虚伪,狠毒。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离开紫宸殿,周寄疆要以拿狐裘为借口一个个支开那些个宫婢,一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引他入局,二是救下那些宫婢一命。
孙公公脑子里从头至尾过了一遍事情经过,抬眼,对上面前人的眼。
“周丞相好手段,一箭三雕。”
一是要他为三年前欺辱之事付出生命代价,二是要重创后党,三是要掀起后宫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