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样子与三年多前趾高气扬送周寂疆最后一程时,相差甚远。
周寂疆盯着他有两秒,直到孙公公都不自然了。
“看来孙公公在陛下面前,倒是恭敬忠诚。”周寂疆说话,分不清喜怒,直到孙公公要客套说自谦之词,他才慢吞吞补上后半句,“倒也不知何时露出马脚?”
孙公公只觉得寒冬腊月,他站在雪地里弯着腰,恭敬面对这三年多未见的周丞相,脊背热出了一身汗。
周寂疆在若有若无,言行敲打他,或者说委婉告诉他,三年前的事情,周寂疆没忘呢!
孙公公当然惊惶,要知道帝王回心转意,愧疚与情感下,周丞相如今住在紫宸殿,比之三年前更尊贵,他手上甚至攥着龙头杖,一根拐杖。
那是“皇封兵器”之一,唯有功勋卓著的文武大臣才会获此殊荣。
每个帝王都会以赏赐拉拢臣子使其更为忠诚,前朝以龙头杖为赏赐也有,只不过极少才堪堪两三个,只因为其特殊寓意是“上打昏君,下打奸佞”。
帝王当然不乐意赏赐这种,更别说天子越渊这种强势冷漠的帝王。
却没想到谢池春毫不犹豫,只是某一日周寂疆行动不便差点摔倒,他似心有余悸,就赏赐给他龙头杖,好像只是便于他支撑着行走罢了。
其实谢池春也在尽量委婉低头。周寂疆太了解他,谢池春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考量,他不会随意给人什么。
谢池春可能也发现了,这半个月以来他跟周寂疆关系凝滞住了,其实也正常,他们时隔太多年,早就不似以往,只要两眼对视就会有话说。
只是谢池春还处于这种状态,竭力想要跟周寂疆有精神交流。奈何只是一头热。
天子越渊竟然也会拐着弯儿低头,周寂疆倒是觉得这事蛮有意思。
他记得以前做深情炮灰,天子越渊骨头都比现代钢筋更硬,故而从来都是他低头,那时候他还想过许多,比如主角攻怎么能忍?
如今想想,其实只是天子越渊压根不在意他,而周寂疆先低头,也只能说动情越深则处于弱势。
“……”
稍微跑远了。
说回孙公公,周寂疆言语敲打他,就是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孙公公小心翼翼扶着他走动,有意无意将他往西边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寂疆再怎么说也是九星阁出来的弟子,他很快就看出孙公公到底何意。
西边是芳华殿,谢池春母妃也就是谢姬……现在不应当喊一声谢姬了,不同于她曾经舞姬卑劣身份,现在那是谢太后,母凭子贵,尊荣无限。
但周寂疆心里习惯性叫她一声谢姬。
许是先入为主,他与谢姬在平川城第一次碰面就是谢姬纵火想要烧死她亲子谢池春,还状似疯癫,满口灾星煞星,骂谢池春命中注定要克死亲近之人,怎么还不去死。
平心而论,没有人能忍受发癫与歇斯底里之人,周寂疆当年并不喜欢谢池春母妃也就是谢姬。
现在,他感慨一声造化弄人。
“周丞相,日头这样好,不继续走走吗?”孙公公却有些急了,看周寂疆抿唇沉思,竭力想要说什么引周寂疆前去芳华殿,又看看那“上打昏君,下打奸佞”龙头杖,神情复杂隐晦起来。
他在犹豫,帝王破天荒如此在意周丞相,他怕……
“走吧。”
周寂疆却已经开口,冻坏了嗓子,嗓音仍旧哑,只不过比起半个月前已经好上许多。大概过一段时间,嗓音就会恢复如初,变得清冽,比玉石相击声音还好听。
只是时间问题。他总有一日会恢复过来,毕竟,他也曾是青城山九星阁的弟子,也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丞相,惊才绝艳。
只不过,到时候,他会更狠,就像是他以性命担保救下平川城众人,有朝一日流放却被折磨至死。谢池春曾经问他最后一句话:“后不后悔?”
周寂疆说:“不悔。”他也以为他不会生悔,除非撞南墙撞死。
后来,果真,他终是在饥寒交迫,撞了南墙撞死时,后悔。
谢池春经常说他妇人之仁不无道理。
在这弱肉强食世间,妇人之仁,就是找死。
论起前世,他生前帮过太多人,死后无人为他收尸,只是丢了乱葬岗被野狗食了。
而谢池春呢?都说恩果报应,谢池春手下亡魂数不胜数,还不是硬生生活到七八十岁还身体硬朗?谢池春若不是念着周寂疆,一把火烧了自己还不知得活多久呢。
总归炮灰没人权,周寂疆以前做他的老好人,当深情炮灰倒也不在意,后来修补任务也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任务,可能也是主神公司与888系统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