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经常眼眶红红,小心翼翼磨了山里的药草,给周寂疆敷上。
没多久,入夜,小学支教老师又会勤勤恳恳过来,给周寂疆单独辅导功课。
他们觉得周寂疆一定会出人头地,或者说急切渴望周寂疆能成为他们的得意门生。
周寂疆很感谢他们,每次辅导结束都将他们送至村口,道别,然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脚,回土房子。
奶奶就坐在门前那块大石头上,月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她盯着周寂疆脚下。
“不学了也不要紧,”她说,“奶奶过惯了苦日子,不需要你为我拼命。”
奶奶不懂什么前途,只想周寂疆轻松点,像个普通的农村娃,下水捞鱼上山捉鸡,哪怕庸庸碌碌,一辈子快快活活就好了。
周寂疆摇摇头,他每次都说这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奶奶,让她别有心理负担。
奶奶红着眼,说好。
于是没多久周寂疆也就这样撑着到了高中,他考上了当地最有名的高中,支教老师高兴得忘乎所以,在土房子前面攥着他,把装着住宿费的红包递给了他。
老师怕他有负担,说:“你肯定能考上首都a大,到时候肯定很会赚钱,到时候还给我们就好了。”
可周寂疆还是拒绝了,支教老师已然对他掏心掏肺付出诸多时间,周寂疆不能再麻烦他们。
他选择在假期打工,半工半读,供自己上学。
期间辛苦暂且不提,再后来,周寂疆真的考上了首都a大,他本来想学医,但后来想想家庭状况,还是选择金融系。
农村孩子从偏僻城市的大山,硬生生靠着一股劲儿,凭着优秀,考上了全国最厉害的大学。
周寂疆登上了当地杂志,成为了大山、城镇、城市的骄傲,和一些人的榜样。
支教老师也凭着周寂疆老师的身份,被采访,甚至在当地出名了一把。
那天,大山鞭炮声不绝于耳,沉静村庄迎来难得热闹。
周寂疆就在那天离开了这座山,与这座城。
去首都a大,他拎着行李箱,告别,他斩钉截铁对奶奶说:“我总有一天会把您接出来。”
后来周寂疆真的要做到了,他在大学里汲取无数珍贵知识,在临近毕业时创业,并且小小赚了第一桶金。
首都房价高昂,周寂疆用那第一桶金,付了一间公寓的首付,准备给奶奶打电话,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要把她接过来住,养老。
他们要彻彻底底离开大山,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奶奶,是支教老师。
支教老师说:“小周,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先冷静点。”
周寂疆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了一起。
“您说。”他嗓音哑得不可思议。
对面顿了半秒,似不忍心。
好久才说:“周奶奶得了癌症,是晚期。”
“……”
后来周寂疆毕业,选择在寸土寸金的首都租房,他把周奶奶接到首都,用第一桶金换取最好的医疗设备,治疗周奶奶的病。
可那是癌症晚期啊,很难救活了。
周寂疆花光了钱,到最后连租房的钱都快交不起。
周奶奶劝他:“我本来就七老八十,一把老骨头埋了半截,救我也没有用了。”
周寂疆第一次说她是老糊涂了。
明明他承诺过要带奶奶过上好日子,周寂疆不是食言的人。
就算奶奶只有一天可活,周寂疆也要砸钱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住院与治疗费用并不低,周寂疆就开始疯狂工作赚钱。
他每天创业,又在晚上兼职摆摊卖一些甜点小吃,累得睁不开眼,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思维迟缓,记忆力变差,连愉快感也没了。
那时候周寂疆逼不得已,被朋友拉去医院,最后确诊,是抑郁症。
周寂疆失眠,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只能吃安眠药。
因为身体素质与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又不得不吃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原本一米九多清瘦的身材竟然也因为吃药而一点点吹气球似的,鼓起来了。
他好不容易靠着读书改变了在大山的命运,名牌大学毕业,有大好前程,可是现在房子首付没了又得赚钱治疗奶奶的病,自己又得了抑郁症,整个人状态奇差无比。
就如同跌下深渊,地狱。
周寂疆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遇到了主角受。
倒在巷子口血泊里的人像极了他内心深处的他自己。
人总是忍不住靠近身在地狱里的同类,周寂疆想,那时候他大抵也是这样,忍不住靠近那黑得神秘美丽的黑玫瑰。
甚至在某一天再次路过那个阴暗巷子口,又瞧见那人倒下血泊里,被骂过“死胖子”的周寂疆,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