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在周寄疆被囚万年,出锁龙井那日,谢忆华自望见他就无法将视线移开,无法抑制想要靠近的心。
哪怕转世,相思却深刻入骨。
他眼眶泛红,以为周寄疆知晓那瞬间会动容,会一步步走向他抱住他,说”好久不见“。
可是什么也没有。
周寄疆轻轻说:“很抱歉,你可能弄错了。”
哪里还能弄错呢?
谢忆华怔怔抬眸,不解其意,听周寄疆一字一顿道:“我想与之在姻缘簿留下姓名的,是谢纷华,不是你。“
是谢纷华,不是谢忆华。
话本子里大多都是转世续缘的爱情故事,可却忘了每个人都那样特殊,转世了忘记了所有过往,就是打碎了一个泥人变成了新的泥人,这两个泥人哪里能混为一谈呢?
周寄疆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个在他断尾时期驮着他飞往金光闪烁红日的红袍身影,也忘记不了那个把他带到波光粼粼湖中心忐忑求爱的天族三皇子谢纷华,也舍弃不了骄傲金乌弯下脊梁小心翼翼又笨拙给他绑在腕骨的月老绳。
可是周寄疆不能和谢纷华的转世在一起。
周寂疆拒绝向来干脆利落,他认为他表露出意思很明显甚至可以说是伤人了——
谢忆华不是谢纷华,哪怕其中仅仅一字之差,哪怕谢忆华如今青涩面容姿态与谢纷华相差无几……
他也已经是转世了。
周寂疆与他强行结合,也不过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终是貌合神离,耽误了他。
可不是的,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啊,连三魂七魄都相通。
谢忆华下意识要反驳,可却无从说起,虽然他没有前世记忆,但他仍然忍不住靠近周寂疆。周寂疆却说那么晦涩难懂的话,说他与前世谢纷华已然不是一个人了。
谢忆华甚至隐隐嫉妒那个拥有周寂疆一心一意情谊的前世谢纷华,也就是他自己。
而他更多还是觉得周寂疆要撇开他,他年轻气盛很难克制住情绪,一时心头怒火燃起,欲要猛烈开口,可无意间却瞥见周寄疆仍然用指腹细细描绘赤绳的角角落落。
谢忆华霎时哑然,只字未说。
直到僵持无法继续,蓦然,他松懈下来,转身离去,带着固执,说:“我会留在这里,直到证明我跟他是一样的。”
周寂疆就在酆都宫里望着他背影渐渐远去,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有时候谢忆华还真像谢纷华,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性子,倔得像头小驴。
于是周寂疆下令放了小天孙,谢忆华却还是没离开,反而堂而皇之在酆都宫住了下来,他倒也不胡搅蛮缠,少年郎毕竟是自尊心很强的年纪,脸皮薄,就偶尔假装偶遇,刷个脸。
这白吃白住还觊觎人家妖魔主……
别说妖魔,连偶尔来酆都鬼城游玩的龙族都对这个觊觎老幺的仙崽子看不过眼,想拿着扫帚把人恶狠狠怼出门,可周寂疆不发话也不太敢,只能忍着。
两人就这样在酆都宫里诡异相处下来,甚至妖魔觉得他俩真的有些许可能,九重天来人了。
“可是小天孙毕竟还是九重天的人,您这样将他扣押住也不是办法,若是喜欢,那就上九重天与我们天帝好好求一番情,也许还能再续前缘。”
话怎么听都怎么让人不舒服。
周寂疆抬眼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仙人们端着谈笑风生姿态,乍一看仙风道骨,细看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周寂疆今时不同往日,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们此次前来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真怕小天孙受了委屈,天帝问责。
他们以为话说出口,妖魔主会毫不犹豫将他们丢进水牢或者忘川河底,妖魔主绝对干得出来,毕竟以前那批触妖魔主霉头的仙人还在忘川河底挣扎求救……可哪里有人敢去救呢?
可是周寂疆并没有那样做,他只瞥了一眼便又挪开视线,把玩着指间散着微末光亮的夜明珠。
仙人更为忐忑,要知道风雨欲来要比实实在在暴风雨更令人窒息。
缓了好久,仙人都想转头逃走,周寂疆才轻轻道:“如若你们静下心,在来之前做了功课就能知道,小天孙滞留此地并非我们妖魔扣押了他。”
“那讨厌鬼死皮赖脸跟我们抢饭吃,我们还没找你们要食宿钱,你们倒是先发制人起来了。”此话一出,周寂疆身侧妖魔也纷纷厉声与他们理论。
“另外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说,”妖魔七嘴八舌,盖过了周寂疆本身嗓音,周寂疆抬手阻止他们继续,随即复而抬眸,一字一顿,嗓音低沉,道,“我也不会对一个才几百岁的晚辈,产生邪念,续什么前缘。愿你们知晓。”
他将“邪念”二字咬字极深极重,眼里也依稀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