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疆短暂失神,往日他还是追逐仙君的炮灰角色,却没想到如今两人,竟然就像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泥土那样悬殊,也永远无法交汇。
一时间他没有回答池长离的话,直到身边仙人低低提醒,周寂疆才抬起眼,恢复淡漠,道:“你要我来,是想做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生辰礼的事情,可池长离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就进入主题,他顿了顿,问:“你和……那位天族小天孙谢忆华可还好?”
周寂疆怔了神,这段时间似乎他有意逃避了这个问题,他不能细想那个红袍明艳骄傲的天族三皇子就是堪堪成年的谢忆华,也不能细想他知晓后到底要如何对待谢忆华。
按通常小说套路,周寂疆就该转身,如获珍宝去寻转世爱人,与谢忆华诉衷肠,再与之相守一生。
在池长离眼里亦然,他低垂眼眸,望见周寂疆的习惯性动作——
手指蹭着腕骨上那截赤绳。
周寂疆察觉对方目光,下意识停住动作,他微微侧过手,道:“我如何,与仙君您无关吧?”
池长离心中很介意这件事,前世甚至还认为周寂疆“三心二意”,明明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哪怕是这世周寂疆跟幻术变出来的柳枝成婚,随意一个幌子都能逼得池长离画地为牢三百年重新出了忘川河底。
周寂疆也以为说出这句话池长离会有很大情绪波动,可池长离复而抬眼,眼神黯淡,似乎有什么隐忍克制的东西在浮现。
“是啊,”他道,“与我无关。”
世事变幻,周寂疆与他过去种种,如今已是春梦无痕了。
“可是谢忆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与你并不相衬。”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酸意,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谁也不知道他恨不得一刀刀剐了那个曾与周寂疆有婚约的谢纷华,已经那个转世谢忆华。
接近周寂疆图谋不轨的人都该死。
可是他却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池长离低下头,他呼吸急促,显然是神力紊乱,牵扯到了伤处。
等周寂疆还没露出什么被冒犯的不悦来,池长离就很快说了下一句:“其实萧舍离也很好。”
这句话谁也想不到,连周寂疆都怀疑面前人换了个芯子,可是池长离那样笑着,漆黑的眼睛,有潮闷落雨,对视上就带来铺天盖地克制着的情意。
池长离压低声音说:“左右我都要赴锁龙井才能护着世间,护住你。我不在你身边,日后变数太多,人心难测,你应该找一个能护住你的人。”
周寂疆很快明白池长离的意思,他瞥了眼那些仙人们,池长离是怕自己出了意外,世人又会将目光瞄向龙族企图让他们奉献自己。
人性本就复杂晦涩,比之谢忆华这个天族贵子养尊处优长大,萧舍离作为昆仑山新掌门,总是要沉稳些,也更看得开。
何况世间只有他们两条龙族,两人大抵会更推心置腹些。
“……”周寂疆。
池长离这么说,却不知道他才刚刚明确拒绝了那人的好感。
周寂疆懒得与他言语,索性就没有解释。
于是池长离自顾自想好了一切,为周寂疆谋划好了他的未来,他低头,仔仔细细交代:“你的生辰礼,我放在龙宫庙宇了……”
直到话无可说他才缓慢抬眼,勉强对上周寂疆清明的眼。
“就不会不甘吗?”周寂疆问他。
他满嘴苦涩,弯唇,说:“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才不是。
池长离骗他的。
只要想想周寂疆有一日与他人交颈而卧,眉目传情,心投意合……
池长离努力制止自己想要冷静,可嫉妒痛咬他的心,一口口燃烧起炽烈的毁灭欲。
他呼吸急促,气喘着,疯子一样。
周寂疆眼神渐渐淡了下来。
池长离咬紧牙关,直至下巴产生痛感,再怎么疼也没有周寂疆看他的眼神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强迫自己清醒,带着自嘲,说:“你看啊,单单是想想你与他人喜结连理,我就已经无法忍受了。我不想骗你了。”
最后了,他其实想要伪装出平和的好印象给周周,可是很难,他竟然连祝福也做不到。
他就是个疯子,是恶鬼,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吸血虫,扒住食粮就狼吞虎咽往下咽,永远不想撒手。
可是被他缠上,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周寂疆眼神毫无波澜,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周寂疆会死,会魂飞魄散。
于是池长离只能选择放开,坠入深渊,任由自己陷在饥渴难耐里,腐烂死去。
“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他最后退后一步,背后就是那潮湿阴暗的锁龙井。
他将要亿万万年跳入黑暗,比之周寂疆那万年,更狠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