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心中有仇恨，在阴暗潮湿的井底待了万年有余，但他仍然向往光明，心中仍然无法忘却那个骄傲炙热的红袍身影。
其实只要见到谢纷华，他心里那些压抑痛苦与尖锐阴暗就可以被压制住了，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周寄疆入魔了。他居高临下，缓慢伸出脚尖，踩住了那清冷仙君漂亮干净的指节，问他：“张安道在哪里？”
他的爱人被杀了，为了公平也杀了池长离所爱，这很正常。
可是那清冷仙君五指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蜷缩起来，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反抗，却是在周寄疆说：“杀了你所爱。”
半秒后，他却是想也不想反握住了周寄疆的脚踝，纤细，骨感，带着玉石质感，温润。
他几乎要晃过神去，下一秒周寄疆皱紧眉头，想也不想就甩开了他，如弃草芥。
“你做什么？”甚至罕见，语带烦躁问他。
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池长离怔了一怔，随即笑着捂住了脸，笑得肩膀颤动，眼角泛红。
他不想把脆弱露出来给周寄疆看见，就好像是之前周寄疆说过的“何必呢”。周寄疆不会怜惜也不会痛快，只会作呕。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他所爱是周寄疆，从来不是旁人。
万年前是，如今是，亿万万年后也将会是。
可他不能说，就算说出来周寄疆也不会相信，何况说出实情，他们就真的毫无可能了。
——
周寄疆想过池长离可能会把他心爱的徒弟张安道藏在昆仑山，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过池长离会把张安道安置在人间牢狱。
周寄疆来到人间，正是初春时节，阳和启蛰，凡间一派生机勃勃之景，一川风月，满堤杨柳，说书人正坐在岸边，讲着灵异神怪的故事。
“遥想万年前，那龙族殿下可是威风凛凛，治理洪涝，降魔除妖，无一不令百姓折服崇敬。”
“他痴恋长离仙君而不得，最终与那九重天三皇子缔结婚约，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喜结良缘，可惜啊，前一夜就逃婚而去，不见踪影，怕还是对那仙君痴心不改，不肯入了姻缘簿咧。”
周寄疆已然换了身黑袍华服，袍角绣着金丝龙纹，他径直朝一个方向而去，闻言，他脚步一顿。
池长离就跟在他身后，抿唇，轻轻喊他：“周周，别听了。”
可是周寄疆反而调转方向，往人群走去。
他知道很多人对他万年前忽而消失有意见，就连九重天也谴责他是逃婚，后来把他从锁龙井救出才醒悟他只不过是无力反抗命运。
可九重天知晓了，人间毕竟有限制，消息不能快速传开，凡间的话本子也还将他描绘成这种形象。
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正在兴头上。
围观者感慨：“天族三皇子殿下可真是一腔痴情付诸东流。”
周寄疆抿唇，正欲使个法术将书摊掀飞，却不料一道红袍身影跑进人群，一副芝兰玉树贵公子模样，却直接夺了说书人手中书简，掷向地面：“都是些什么胡话！”
此人是谢忆华。
不过须臾，龙族殿下入魔消息已经在九重天传开了，有几位仙人亲眼瞧见龙族殿下踉踉跄跄来九重天寻谢纷华，身上魔气四溢。
龙族殿下刚从锁龙井出来就入了魔，还挟持长离仙君下了凡间，意图不明。这可以说是仙族丑闻，天帝震怒，要抓回他审讯。
谢忆华就是被派下凡间来寻觅龙族殿下身影，只是没想到路过却听见说书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他是知情人，自然知道那位龙族殿下跟他三叔父明明那么想要在一起却从来也没有如愿。
一时间气得掀翻书摊，吓得说书人连忙后退：“这与你何干啊？”
“龙族殿下为三界奔波，治理洪涝，还安抚百姓，你此话一出，众口铄金，众毁销骨，你说与我何干？”谢忆华向来为所欲为，他与身侧凡人们将其来龙去脉都讲了个遍。
说书人半天儿反驳不出一个字，最终悻悻离去。
围观凡人也若有所思，最后感慨：“所以龙族殿下跟那位天族三皇子，门当户对，天赐良缘，该会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却没想到死生无常，人生若寄。”
一开始以为是仙族三角恋，却没想到只是阴差阳错悲情故事。凡人们不再有再听的欲望，旋即散开了。
谢忆华也似有所觉，总觉着有道熟悉目光跟随着自己，他下意识回头看那石桥之上，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桥下水波阵阵，微风抚来，温澜潮生。
——
周寄疆最后掩去了身影。
没办法，他发现身侧凡人视线若有若无停滞在他身上。
一是容貌绝佳正所谓傅粉何郎，二是人间只有帝王才配穿绣龙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