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修炼着,眨眼间竟也大半年过去了。
门外有熟悉的声线喊了声他的名字,江练回神,从记忆里脱身,笑着应了声,又道饭菜都已经好了,恰好云澹容也推开门,他们和往常一样用了餐。
考虑到第二日要下山,他用完饭以后收拾了下行李,便早些歇息了。
今晚有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想来明天能瞧见带露梅花,听着风吹动窗棂的声音,甚是好眠。
是夜。
雨打梅花。
躺在床上的人紧紧皱着眉,翻来覆去,似是被梦魇所困。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江练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像是在踩在云朵上。
然而眼前并非什么天上人间。
致和堂、观山居、练武场……目及所及,所有平日里熟悉的场景都被毁坏成岌岌可危的残垣断壁,处处哀声连绵。
天地间已化为一片血海,生灵涂炭,断肢残骸遍地飘零。
他茫然之际,目光忽然一凝,瞧见另一个自己——那个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片土地的人,有人咒骂着不得好死,于是那人抬了下手,剑光飞闪而过,霎时间鲜血四溅,铁锈味浓烈到让人恶心。
那把剑落下去的时候,江练蓦地惊醒。
第五章
窗外透着薄光,晨光熹微,已然天亮。
他只觉头痛欲裂,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喝了几口水才稍稍缓过来些。
比起不适,更多的是惊愕。
尽管修仙者不忌讳杀人,但正如同盗亦有道般,拔剑亦有道,妄杀无辜易入魔,世间几百年内没出过第二个如溪风月那样痴心妄想试图统一人魔两界的大魔头。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场神都之变,对他们这一辈的人来说,是只存在于史书上的文字,据记载,共有一千零一十二名修仙者在那场大战中丧生,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更是不计其数,虽是白纸黑字,却字字滴血。
是提醒修仙者不可自恃于力量而肆意妄为的警示。
况且若是他入魔,师尊恐怕是第一个提剑清理门户的……说起来,梦里怎么没见师尊?
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他摇摇头,起床去洗漱。
天色还早,他看时间还多,翻了下小厨房里的食材,想了想,干脆费了点心思做了些枣花酥,一斤枣子做出来的量也不过小小一碟,端着出去时,云澹容也恰好走过来,手里拿着什么。
“师尊早,”他笑着打招呼。
“早,”云澹容点头,又把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
江练腾出一只手去接,是师尊昨日跟他要去的玉佩,那玉佩是秋生剑宗弟子的标识,玉质不同,身份不同,玉上布了阵法,持有玉佩者方可自由出入宗门。
“我改了下阵法,”云澹容解释道,“可以传音,但只能在小范围内传。”
那倒是很实用的功能,江练点头道了谢。
用完早膳,两人从登云梯下山,这个点没有弟子在,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侧随风飘扬的玉树兰花。
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哎呀,好巧。”
他诧异转头,背着一个竹制药筐的雨天师穿着蓝袍白靴,腰间挂着天青玉佩,仿佛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向他们走来,抬手打招呼,“你们是今天下山啊,不如同行?”
江练点点头,又道:“你也今天下山吗?”
“是啊,”雨天师幽幽地叹了口气,“常用的药材不够了,下个月还得发清心丸呢,我只能下山去买些来。”
江练肃然起敬,“辛苦辛苦。”
门内的药材采购都是由雨天师负责的,他算得上是上下山最频繁的人,也是字面意思上与世俗最接近的修仙者,既然同路,一起下山也无妨。
三人沿着登云梯步行下了山,不一会儿就隐约听见了热闹的人声。
此处是秋生剑宗山脚下的小镇子,名为苍桐镇,因镇子中心有一棵千年古桐而得名,入镇口有一块安定碑,是为了纪念初代宗主的功绩而立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镇外有片苍林,终年茂盛,草木繁多,再远处,是常年隐在飘渺雾气之中的寒山,上有寒山寺,朝拜者络绎不绝,身处镇中,正午时能听见青空里传来悠悠钟声,荡气回肠,清心正气,虽然感觉近在咫尺,但想上山需得绕路,盘山而上需得耗时一个时辰左右,唯有心诚者方可窥得其真面目。
值得一提的是,从苍林内抄近道上寒山寺只要半个时辰,但道路坎坷,自从去年出现妖兽伤人事件以后,就很少有人走那条路了。
三人顺着人群步入镇子,雨天师率先驻步,指了指某个方向,“我要去药材铺,那就在此分别啦,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