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人忙着验收这一年来的成果。
显然是不错,他喜上眉梢,忽然听见有人扬声问道。
“老板——这酒怎么卖?”
寻声望去,瞧见一人衣衫如墨,唇畔带笑,正双手抱胸,怀里轻松地揣着把玄黑的剑,另一人着月白长衫,眉目清俊,如松生空谷,天质自然,剑穗挂着玉佩,腰间系着铃铛,行走间却无声响。
两人相貌皆是玉树兰芝,身姿也不似凡尘俗子。
方才开口的正是其中的黑衣男子。
酿酒人有心想结个善缘,便笑着应道:“家里酿着玩的,不值钱,仙人不嫌弃,且取一坛喝去便是!”
他说着随手抓了坛未开封的酒抛过去,高声道:“公子接好了!”
那酒算上坛子也不过两斤重,可他没数目,手劲差了些,脱手之时心里咯噔一声,只见那酒坛在半空中画了个半圆弧,快落地时,着白衫者忽然抬膝一顶,手轻巧一提,稳稳抓住,颔首道,“多谢。”
黑衣男子笑了两声,同样朗声道:“那就多谢了!”
那酿酒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继续开酒,才看见那拆下来的坛布上不知何时放了二两碎银。
这可给的太多了!
他慌忙追去,外头哪还有人影,只能依稀听见两人远去的聊天声。
一人不紧不慢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我徒弟原来是个酒鬼。”
另一人笑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师尊也来一口?”
这二人正是云澹容和江练。
用修仙者的身份在人世间行走过于显眼,那标志着秋生剑宗弟子的玉牌早已被收起,换成了沈家的月牙令。
说起来,清静峰上也埋着好几坛子的酒,他一开始专心致志地挖野菜,结果不小心挖出酒来,还吓了一跳,连忙小心地埋了回去,他以为自己误碰了师尊的东西,可再一想,师尊又不怎么喝酒,还是后来问了才知道,那是师祖留下来的酒,虽然酿了不少,但全部都没有开封过。
听他这么说,云澹容还真的思考了下,点了点头,江练从善如流地把坛子递过去,那酒闻上去只有清浅花香,与桂花酒酿无甚不同,一入口才发觉酒气全被掩藏在芬芳之下,他许久不曾喝过酒了,已经算得上谨慎,但还是猝不及防被呛了下,捂着嘴咳起来,脸颊飞红,江练大笑,又取了帕子替他顺气。
“你自己喝去吧,”半晌,云澹容叹气,把坛子拍他胸前。
虽说拍,那一下也没用多大力,距离也正正好好,足够他伸手揽住。
江练忍俊不禁,他早就发现了,他的师尊着实是个君子,凡是不涉及底线的问题,脾气好到令人诧异,万般都顺着他。
关于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一月前说起,本来的打算是直接前去满觉寺,行至九江时,江练突发奇想,提出想去宜秋看看,他很少主动提出想要什么,云澹容转念一想,也好,他许多年没四处走动过了,那还铃也不缺这两天,于是半途改了方向。
话虽如此,他也奇怪过,且不说一路走来经过了多少风景秀美的地方,单单论扬州,有名有姓的郡也不少,为何单单挑中宜秋?
思忖片刻,仍不知原因,忽而有风来,凉爽透彻,夹杂着如梦似幻的幽幽香气,云澹容怔住,抬眼望去。
自上而下,满坡满阶皆是金雪,正值深秋露重,风如浪,翠雨连绵,落英飘然。
满觉陇旁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
是人间的金风玉露。
江练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百年老树,抚而盘亘。
酒意尽兴,两人在金雪铺就的台阶上闲庭信步,半山腰有村民临时搭成的简陋茶座,要了两杯龙井,粗茶粗水,胜在清新自然,桂花密如雨珠,跌入碧绿茶水中,更加沁人心扉。
可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观景时,有人沐雨而来,身影朦胧。
走近,来人一身深蓝短打,干净利落,往长木板凳上一坐,刀一搁,“店家,来杯龙井。”
一开口才发现那原来是个姑娘家。
鼻尖上挂着水珠,她毫不在意地抬手一抹,连着额前的碎发一同抹起,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那姑娘瞧见他的剑,眼睛一亮,“你这剑不错。”
名剑“守一”堪堪落得个轻飘飘的不错二字,云澹容不恼,只微微颔首,“姑娘的刀也不错。”
姑娘露齿一笑,又看向另一把,“你这剑也不错。”
江练愣了愣,反应过来,笑道:“多谢姑娘夸奖。”
又听那姑娘话锋一转,跃跃欲试道:“能不能和我比试比试?”
这话是冲着江练问的。
见他面露惊讶,她又补充道:“倒也不必分出输赢,切磋即可,自下山以来,我还不曾和人动过手,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