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他心不在焉地想,没问出口,又听见对方自问自答般地说道,咱们队一共三十五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哈哈哈……
那老头突然大笑起来,他就嗯嗯嗯地随口应答,挽起袖子开始费力地整理起堆在屋子里的“垃圾”。
这什么?
他嫌弃地丢到一边的空地上,又去翻下一样。
这个得好好存放。
他四处看了看,踮起脚,小心放到架子上,又接着去翻。
这个……
笑声转变为咳嗽声,渐渐低下去,突然就沉默了,他扭头一看,老头歪着倒在床上,手里握着酒壶,双眼湿润,脸上涕泪纵横,喃喃道,我可真命大啊……
“后来又去了几次,我才知道,他年轻时候有个老婆,有个孩子,后来参军,老婆就跑了,孩子也跟着走了,回来以后腿没了,也没人瞧得上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
江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轻松的表情。
云澹容安静地听完。
“后来呢?”他问。
对方停顿了下,这才说道:“他是在来年开春死掉的,似乎是想要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被铁盒砸到了头,我去敲门的时候,身体已经冷了。”
“那小盒子是铁做的,里面有些碎银子,我就拿那笔钱给他置办了副棺材。”
江练说着,像是在笑。
过了会儿,他忽然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命大对吧。”
命数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无稽。
城南只有一条路,弯弯扭扭转了两圈,形成一个村。
两人找了户人家询问了下剜心案发生的地方,那农户面色一变,草草指了下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撞他脸上,江练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循着那人指的方向找过去,虽然只是个大致的区域,但幸好对比明显,仔细看看便能发现具体是哪一户人家。
两旁的屋子看上去都有人居住,田里的瓜果还带着浇过水珠,唯独那个院子像是荒芜了,寂静无声,枯萎衰败的植物藤蔓缠绕着一人高的篱笆,穿插着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野花,看得出主人平日里有精心布局,只是此时蔫蔫地垂着,显然有些日子没浇过水了。
江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比起另外两边来说,东侧篱笆上的植物很杂乱,有些完全扁掉了。
“有人踩过,”云澹容道,他仰头看了看,估摸了下,这篱笆算不上很高,普通身高的男性只要蹬一脚就足以翻过去。
江练对比了下长宽,“应该是男性。”
再仔细看过一遍以后,两人往院子中间的房屋走去,大概是之前官府查案时来过,门没有上锁,只是轻轻带着,一推就开,屋子里只放着桌椅床之类的简单生活用具,靠墙放着柜子和梳妆台,地上有一滩血。
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和两个杯子,还有火柴和一根燃了一半的蜡烛。
江练拎起来掂量了下,那茶壶里的水还几乎是满的,杯子则只有一杯里面有水。
——凶手一进门就动手了。
——那人来没有提前打招呼。
——恐怕是熟人,或者是有正当理由来拜访的人,至少那人上门时,她虽然意外,但没有喊人。
他放下茶壶,云澹容则在柜子前面露犹豫。
柜子分为上下,上面的柜子里有个小罐子,里面放的是茶叶,至于下面的……想来是衣物。
他在内心默念了好几遍冒犯了,然后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拉开,意料之内的香脂气,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整整齐齐摆放的衣物此时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
官府搜查时做的?还是凶手?
江练飞快瞄了眼就准备合上,眼角忽然注意到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他用指尖拨动了下,被卷起来的衣物里散落出来一些小碎银。
“凶手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江练道,“但不为财。”
云澹容道:“恐怕是冲着心脏来的。”
干出挖心这种邪祟之事的不会是什么正道,祭拜邪神长生天的必然也是魔修。
如今这世道,魔修本就寥寥无几,此处靠近秋生剑宗,居然就有两个,所谓灯下黑不过如此了。
云澹容又道:“那人挑选对象的方式似乎毫无规律。”
天尊庙里的乞儿,城南独居的寡妇,两人之间毫无联系。
“或许只是看落单者好下手,”江练道。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就更麻烦了。
若是受害者之间有联系,还可依靠推测提前埋伏下来,若是随机挑选落单的,那真的是如同大海捞针,哪怕已经近在咫尺,凶手临时改变对象也是完全可能的。
另一边的梳妆台桌上放着姑娘家的胭脂水粉,有抽屉,没有上锁,他拉开看了眼,里面是一沓信件,拆了两三张,剩余的全都散乱地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