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观察着他的神情,泽尔发现异样立马体贴改口。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从哪来的,反正,现在你就在我们这嘛。对了,你饿了吗?这里还有点剩的汤。我给你盛一碗,希望你别介意······”
照顾新成员的泽尔赫然是个称职又友好的管家,不仅教陆柳鎏穿上鞋,还在挤着八人的帐篷里划分出他睡觉的位置。
分明是看起来最年长,个子最高大的,陆柳鎏却缩在角落手捧碗。
粘稠的褐色浓汤,看不出由什么材料制成,散发着又酸又香的怪味。泽尔铺好被褥回来,他仍瞪着汤上漂浮的碎末。
“噫?你不吃嘛?是还不饿吗?”
“饿?”
在尼奥的疗养所,他每天接受药剂注射,身体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因此即便半天下来都徒步行走,他照旧精力充沛。
泽尔与汉斯在相似的凝视后也判断出相同结论,对待陆柳鎏的态度,在同情外又多了几分耐心。
“饿着肚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哦,我以前饿过八天,那时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体贴的解释陆柳鎏没有买账,他只是低头盯着腹部,自说自话。
“我知道。饥饿不舒服,身体使不上力气,思考越来越慢,然后我这里——它会告诉我缺什么,让我赶紧去找的。”说到这,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泽尔耳边,“不然······就要倒大霉了。”
泽尔哭笑不得,点头应和着,也在天彻底暗下去时向陆柳鎏介绍其余同伴。
和被汉斯临时‘捡回来’的陆柳鎏一样,他们这群不同人种不同年龄,甚至不少天生残疾的孩子,都是被汉斯带到这给老医生丽萨抚养。
聋哑的,肢体残缺的,还有出生起大脑就因污染重伤,痴傻恢复不了的。可以说除去泽尔,没有一个健全孩童。
“汉斯先生和丽萨可厉害了!这附近都是他们的,他们还举行着一个超大型的表演活动,场场座无虚席呢。”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内,泽尔不下三遍对陆柳鎏强调着,言辞中尽显敬意与依赖。
听众陆柳鎏却兴趣缺缺,和在疗养所如出一辙,沉默地盯着帐篷缝隙。
他浓艳红色的衣裤蒙了灰,指腹在裤腿按压能掉下结块的泥垢,这是在那条混沌不堪的街区溅来的污水。
比起泽尔耐心仔细的介绍与叮嘱,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变得不够漂亮。
上一秒思索着要给自己换双不痛又干净的脚,下一秒放空思绪,想着无端浮出脑海的文字歌曲。自他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如此运作着。
十分奇怪,他也无法解释的现象。
没有光源,更无娱乐方式,夜色降临后孩子们仅有的消遣,就是在闲聊畅谈中入眠。而静静听着呼吸声平稳,陆柳鎏在所有人沉睡时走出帐篷。
眺望远方,可见一轮银白皎月悬挂于密林枝丫之间。
那缕缕纯粹而又明亮光芒,仿佛无数只小勾撩拨他的心,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动身,翻过森林外粗制滥造的金属丝围墙。
林中静谧无声,偶尔能与逆向风流擦肩而过。
碍于无法兼顾仰头望月和小心看路,摸黑的陆柳鎏数次跌倒,并在最后一次成功滚入大坑中。然而摸着身下异样的触感,他却欣喜若狂。
在这,被废弃的仿生人堆筑起高耸的山丘,断肢躯干形形色色,属于不同种类的仿生人。
找‘脚’找了一天,陆柳鎏高兴得顾不上其他,直接在其中翻找起来。可惜这附近的躯壳毁坏太严重,找到的不是脚趾残缺,就是腿骨腐蚀严重,一掰就碎的。
可越往小丘下寻觅,暗藏危险越多。到‘半山腰’时,他右脚不慎踏进滚烫的废液里,下意识的痛呼出声。
“啊嗷、疼、疼死啦!”
人急匆匆往后退,一边抹着泪花转头,愤懑声讨。
“这东西欺负我把我弄痛了,快把它欺负回来,我的——”
忘了接下来该呼唤的名字,身侧身后空无一人,这片死寂的残躯山丘上更无谁回应。
只是望着半步外空荡荡的位置,他坚信这里肯定有谁,仍伸手勾动手指,执意要抓住什么。
下方忽然传来窸窣声,使他瞬间警惕。
朦胧月光下,爬出机械堆的女性仿生人残缺左脸,身穿普通衣物并非制服。她覆有仿真外皮的右脸嘴角微弯,在温柔地笑着。
也正是因为这半张脸的亲切表情,陆柳鎏没有把手里的半只胸腔砸出去。
“你受伤了吗?你很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