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君眯起眼睛,假装没听见这句。他轻飘飘地从树杈上一跃而下,嘟囔道:“祁北斓和孔昭差不多也该到了,我可有的忙了,你乖乖的,别打扰我。”
“行,你忙你的,我先去办点事。”荀子姜把地上散落的零零碎碎依次拾起来,妥帖地收进随身的布包,拍拍上面沾着的一层浮土,“咱们劫后见,你树下埋的麦酒到时记得给我留一坛。”
招摇君一愣:“你要去哪?不准乱跑!我可是在替黎海若看管你。”
“我又不是小孩,再说我不离开招摇山。我父母的坟在山脚下,我去看一眼。放心,我给自己算过命,还不至于折在你这破山头。”
荀子姜说着转身就走,招摇君深沉地盯着他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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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巫江奔流的水面上,唱晚剑灵依然在和梅四娘缠斗。唱晚火红的裙摆在江面肆意翻卷,剑芒一次又一次地划过她的要害,连江心的岩石都被余波崩出裂痕,她身上那件朴素的灰色衣裙却没有破哪怕一道小口。
仿佛是不坏金身,刀枪不入。
江水下面的霜月依然没有回话,只有灵力的震荡越来越强,各路灵脉彼此间疯狂交汇,几乎乱了套。唱晚心下越发焦虑,却始终无法突破梅四娘的护身秘术,只能尽量拖延,等着霜月在水下脱身。
这时一道青色的影子越过远处的峰头,向这边快速滑翔俯冲。在距离江面还有数十米高的半空,一个高挑腿长的人影一跃而下。同时青鸟也变回了人身,长辫子的女孩轻快地跳到江水之上。第一时间看向唱晚,见她灵体完整,才松了一口气。
“梅四娘!”东方胜转头冲缠斗的两位喊道,“我看到你和曹观将军的幻境了!”
梅四娘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皮一颤,向后一跃跳出了站圈,落在几米外的一块江心石上。她脸上盈盈的笑意消失不见,单薄的嘴唇抿起,眼中出现了几分温情和杀意混合的复杂情绪。
“我们进了梅里庄,看到了你和曹观将军的过往。”东方胜踩着水面跳到唱晚身边,“斯人已去,无可逆转。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没法再活过来,你别跟着楼面了。想必曹将军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糟践自己。”
唱晚不知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奇遇,面对骤然拉开的信息差,她有些困惑地眨眨眼。
“糟践自己?”梅四娘柳眉微挑,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愚蠢,“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既然看到了梅里庄的幻境,就该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比在梅里庄的日子好不知多少倍。”
她花费了大量精力,把那段过往封进了梅里庄旧址,还大张旗鼓地铺了满山的红梅。不只是为了迷惑对手,她也隐隐希望有人能闯进那块禁地,通过里面饱浸的情绪读懂她的心。
她看着东方胜,心里竟是微微泛起了喜悦。
“我在曹观将军的尸身上发现了一个印记,那个印记我在你留在昆仑山的手记里看到过,是替命傀的符号。梅四娘,你把咒的另一端下在了谁身上?”
梅四娘的脸色剧变,牙关“咯”地响了一声,她声音尖锐地问:“你找到了祭台?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祭台可不像梅里庄外面的梅花树一眼鲜明显眼,而是隐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地穴里,外面的保护法阵几乎耗尽了她半生攒下的家底,连守夜人殷轩都没能闯进去。
可她没想到来的还有王母座下的青鸾信使后裔,能天然突破一切屏障。
唱晚将东方胜往身后一挡,提着剑戒备地盯着梅四娘。
守夜人殷轩初来乍到,虽然一时没弄明白双方都是哪伙的,但他对这种打架的场合非常感兴趣,单手插袋悠然踏水走到东方胜身边,对着梅四娘一扬下巴:“这就是幻境里的那位女主角吧,小青鸾,要我帮忙杀她吗?”
唱晚似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的印象不怎么样,斜睨他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东方胜挠挠头,小声说:“先不用,反正曹观将军的尸体也在咱们手里。”
她以前有黎海若白遊祁北斓护着,平日的工作最多是跑跑腿,不太习惯做主心骨拿主意。她本意是想让同伴稍微安心,没想到梅四娘耳聪目明,听见了这句话,当场就发了疯。
她风度全无,红着眼睛想扑上来掐死她:“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动他?”
殷轩一挑眉,依然是单手插袋,另一只手随意地向前一推,根本没碰到她。梅四娘却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狠狠地击中了一样,身体猛地向后飞去,像一个被狂风推卷的纸袋,在江面上跌出十几米远,才颤颤巍巍地撑起纤细的身子,弯腰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