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沿海的村子,那就在我掌控的范围内。但自我接掌东海的权柄以来,沿岸一带从来没发生过这种祭祀。”黎海若冷眼看着他出手,突然问道,“所以那次的祭祀发生在哪一年?”
秦风月转身,背对着他:“你那时年岁尚小,还没离开过东海归墟。”
白遊在旁边没说话,脑内捋了一遍时间线,忽地升起了一个猜测。
“怪不得。”黎海若的嘴角轻轻一勾,“所以你当时离开这个祭祀现场后,就是直接去了东海归墟吗?”
秦风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垮。
半晌,他才转回身,靠着一旁的青石围栏慢慢地坐下来,动手撩起了自己的袍子的下摆。
黎海若警惕地倒退两步:“你做什么?”
秦风月没答话,慢慢地将自己的右边裤腿绾了上去,一点一点的,一直褪到大腿根——
黎海若和白遊同时一惊。
那平日里被衣袍遮住的右腿上不是苍白的皮肉,而是淡黄色的木制义肢,一直延伸到大腿中段。义肢像是用了很多年,接口处极其光滑,几乎和仅剩的半截大腿融为一体了。
“我认得那使刀的人,因为当初砍断我右腿的也是同样的刀法。”秦风月的脸色很平静,内容却让人心惊,“他们怕我跑了,便砍断了一条腿来放血。
白遊下意识地追问:“后来呢?”
“海若猜的对,我在祭坛上被救下后,就去安了一条假腿。接着黑龙王把我带回了东海归墟。后面发生的就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了。”秦风月及时遏止了他们的八卦之心,淡定地整理好衣裤,“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关注这一脉巫师的动向,但没想到他们和北安岭的烛祸兵乱有关。”
白遊举起一只手:“等一下,您二位能不能解个惑,北安岭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太闷了,我们回去后我再慢慢和你说。”黎海若说着取出三支香点燃,弯腰插在红龙王嘉泽的泥塑像前,“大祭司,你今晚要回观星台吗?”
秦风月摇头:“我失踪一事应该已经在观星台传遍了,回去大概要被那几个长老问东问西。今晚可否让我去东堂借住一晚?”
他不需要睡觉,说要去东堂,多半是还有其他事。
黎海若点头,拉着白遊先行离开了洞口。等秦风月也出来后,他的左手在背后轻轻一动,在食指上割破了一个小口。
他快速地瞄了白遊一眼,接着将沾了血的手指按在了那块画着图腾的石壁上。
鲜红的图腾被新的血迹覆盖,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了。那原本的红色丝丝缕缕地渗开,最终晕染成一团流淌的红。
紧接着,那红色重新变幻流动,形成了几道起伏的波纹状。
就像海上奔涌的浪涛。
“我把这里封住了。除非对方的法力能压过我,否则谁也打不开。”黎海若撤回手,那道一寸长的伤口迅速愈合,“顾采衣需不需要我们顺手捞一把?”
“不必管他,他能制住那个学生。”秦风月向下山的小路缓步走去,“我有些话想和祁北斓聊聊。”
自从知道秦风月的右腿是义肢后,白遊和黎海若都忍不住,悄悄地往他腿上瞄。他走动速度不快,却相当稳重,叫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大祭司。”黎海若快走两步跟上他,“顾采衣说观星台的高层里有鬼,你觉得这个鬼是谁?”
秦风月眉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我不知道。因为搅和进来的还有凤翼族,他们族的幻形天赋几乎是毫无破绽的。如果真的有冒牌货混进来,我们谁也看不出到底哪个是假冒的。”
“就算我们现在把鬼都抓出来杀了也没用,该来的大劫还是会来的。”黎海若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有些事要做,到东堂之后,我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秦风月将长发拢到背后,“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不必再回头看。”
他走在前面,白遊看着他的背影,问黎海若:“肉身已死,魂魄也需要装义肢么?”
这句话问得很轻,但秦风月还是听见了,脚步微顿。
“自然是不需要的,但我听说当年灵泽独自上了须弥山,坑蒙拐骗得了一截相当珍贵的老檀木,惹到了山神,还被雷追着劈了一顿。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拿这截木料做了什么。”黎海若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风月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现在终于知道答案了。”
秦风月的脚步似乎又快了几分。
祁北斓还在昏迷,无法主动变回人形。秦风月来到她身边,半跪下来,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念了什么咒,等他站起身时,祁北斓的身体飞快地缩小,变成了一只正常大小的九尾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