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卿也连连点头,道:“皇上还是定北侯时,常常跑我这里要军火,一般战事要的数额我哪里敢耽搁,偏偏那支军队的出现,先帝心里吊着块石头,严格按照文官计算控制出入,一减再减!”
林析沉微微一怔,文官怎么知道正式战场支出数额是有多么大,拿着一纸修文侃侃而谈,狗仗人势。
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一双生在锦花丛中,养出的唯利是图的眼。
他们背后付出的的代价,凭什么让前线士兵来承担。
张辅卿凑过头小声道:“那些年差的军火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掏的腰包,估计还做过走私的活儿,不然这么多场战役,军火流水供应,怎么打得下?”
张辅卿沏的是酽茶,味道苦到舌根,林析沉舔了舔唇上茶渍,“那他报销啊!找一个朝廷官员记录呈上,差那么多于情于理总该填上吧。”
“总指挥是不知道啊。”张辅卿忙摆摆手,唏嘘道:“边陲路远,人走过去,有几个不忘本心的?况且若差多了,先帝少不了猜忌,既然多,那么你怎么补上的,差得少搪塞过去也就是了,要是还斤斤计较蝇头小利,不免遭言官参!”
边陲路远,人走过去,有几个不忘本心的?
江庭晏会变吗?
会吧。
想着顺手饮了口茶,苦得锥心。
一墙之隔,江御逗着小孩,伸出手指忍不住戳了戳林向的脸,戳的位置与林析沉方才戳的地方如出一辙,中肯评价道:“你生得太娇气了,怕泡不了沙子。”
林向大概是不喜欢被说小闷葫芦,难得鼓起勇气,道:“回、回皇上,本是师从先生,暂无打算。”
“哦。”江御转而瞧了瞧林向紧攥的手,白软干净,养得极好,“这手日后怕也是提笔的料子。”
林向咬着下唇,面对林析沉也不敢得罪的人,一副不要肯退缩誓死不渝的样子。
“不行,我得去看看。”林析沉愣完神,搁下茶盏。
“哎呦。”好不容易聊起来,一下打断扫兴得很,张辅卿劝道:“皇上的意愿,他真想吃了你那私生子,你能拦着不成。”
见林析沉止步,张辅卿持续输出:“你走,怕是连殿门都出不去。”
“欸不是。”林析沉揣摩一番,“你们俩串通好了吗?”
“我不能白来。”林析沉转身坐回位置上,“设计图纸给我瞧瞧,怎么样?”
“……”
“不是我不给啊。”张辅卿战术性捋胡子,“这件事啊,不是说咱不能办啊,但是呢,这个事情啊,讲究专业性,技巧性,术业有专攻,你拿它不仅瓜田李下惹得一身骚,而且什么零件啊也难弄。还不是得找我,倒不如放我这儿,对吧。”
“……”
“聊八卦头头是道,说正事打哑谜。”林析沉冷冷道:“当初弓弩的设计图纸我求了几个礼拜,你是怕我开一家店把你堂堂朝廷命官挤下去吗?”
张辅卿胡子快呼噜秃了,林析沉挑眉,醍醐灌顶,道:“你不会呈给皇上了吧?”
“好啊。”林析沉指了指老头,暗道一声人心险恶,“枉你我旧相识,转头把我卖了。”
江御一直留心看林向的眉眼,忍不住伸手带过他落在眼角的睫毛,忽然面前拢下一片阴影,阴影道:“陛下,张大人在偏殿等得快发霉了。”
“……”
“怎么,很喜欢这个小屁孩啊?” 江御依依不舍地目送被领出去的林向。
“喜欢谈不上,能有什么事藏着掖着。”林析沉敛眸。
江御缓步坐到御榻上,有几分僝僽阴郁,昨晚是没睡,熬得没精打采?
“急着追来是讨债吗?”江御又翻开一本奏书,他一个武将,原本晚上清晨偷个空闲还能练练剑,自从林析沉转交内政,可谓是饔飧不继,文字看多了头疼得眼冒金星。
风水轮流转啊。
林析沉气笑了,瞟见那普通封皮,心道世界上真的有人老老实实看的吗?
朝中上奏精品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官样文章,说一些片面内容,提的方案不堪一击,那几个夜宿军机处的晚上林析沉赶出来的奏言呈上,列的内容痛砭时弊,江御生在福中不知福,竟不肯看。
平日里拿捏人一套一套的,做这些事情傻里傻气,给人种“我很单纯”的错觉。
林析沉跟着做戏,只道:“普通的折子放在军机处有人来补苴罅漏,陛下威加四海,因小事伤神得不偿失。”
“冠冕堂皇。”江御脖子微仰,手指夹着那本奏书,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觉得林析沉跟他保持的距离很微妙,让他快看不透了,“你把向家摸清楚了?”
摸没摸清楚又不是重点,林析沉胡乱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