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转回头瞪着他,紧接着许涧站在外面踟躇,他知道林析沉批了大半夜的案牍,现在必定有些疲惫,不好打扰,可确实又是事态紧急。
江御死死盖住林析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附在耳边道:“你查杨万做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
荆州地贫,刺史去了都讨不着一星半点的道贺。
没能种粮的土地,也就没能打仗的劳动力,地处西北腹地,气候干燥,环境恶劣,狗看了都得绕道走。
因为它太偏远了,是所有城邑中最远的地方,距离交战地也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少不了受牵连。
所以,一旦有外族入侵,这里,将是他们的首选地。
而杨万的折子,奏启的理应是流民安置,匪情等事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林析沉逆来顺受地点点头,很是附和。
江御又破开一抹笑意。
对啊,他可没说此事有什么特别,无非是求个心安,了解通透。
林析沉心觉嘴上的力道轻了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他分心,一下子挺身,几乎是在成功的当口,蓦然遭一把按压回去。
江御动作也做得匆忙,失衡的身子因为惯性直直跌到林析沉身上,生怕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压坏了他,临时曲肘抵到床板才不至于压下去。
近在咫尺的丹唇埋在下首,宽阔坚实的胸膛悬在半空,失焦了眼。
林析沉嘴唇翕动,轻轻一碰未吐出字句,就再次被人捂住,那人轻飘飘道:“不想捉奸在床,就老实一点。”
林析沉点头如捣蒜,乖顺地撤了抵挡的动作,安安静静看着他,
许涧听见声响察觉到不对劲,屏息敛气:“大人?
江御这才松手,翻了个身躺到另一边去凉快。
“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林析沉把脚边缠裹的毯子理开——导致失败的罪魁祸首。
他吸着粗气,一半出于慌悸,另一边则是被折腾的。
“他表面账目越是理得清楚,就越是可疑,欲盖弥彰。简单的出入看不出什么花样,下不了定论,直接送走——至于所谓的万民书,刻意留出二次修改的痕迹,炸一炸朝中看热闹的鱼。”
许涧不疑有他,领了活麻利跑了。
林析沉深深出了口气,这段一气呵成的话的背后,是他颤抖着的心。
江御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急缓下来的人,双手正撑在洋红绸缎上,右手以腕骨支撑,肩骨轮廓清晰,睡乱了的青丝糟乱在耳后,随着起伏的心律收缩、舒张。
似乎注意到背后灼人的视线,林析沉愤愤回头:“看我干嘛?!”
江御的嘴边挂了抹恬淡的笑,戏谑道:“这小猫崽要气炸毛了。”
小猫崽离炸毛还差那么一点点,别过头不再理睬冷嘲热讽的人。
“好了好了。”
江御赔礼,去捏他后颈的软肉,帮他分析了一下:“杨万藏不了兵,梁王手中溃不成军,也没有听闻有过扩军的消息。流民大多是充了匪,杨万为了全身而退做的假账。”
林析沉脖子被呼噜得痒痒,好没气地回过头,“你从哪里知道,如何说得这般斩钉截铁?”
江御颇为无辜:“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猜的。”
又是这搪塞敷衍的避而不答。
林析沉不耐烦地伸手想拍开他的爪子,结果尚且未触及的手被反握住,江御把他拉近了些,眼神诚恳:“我没有骗你。”
江御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指掐着他的脸蛋,唉声道:“时远为什么不相信我?”
西北的局势相比京城就太简单了,江御不可能不会猜到,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林析沉始终感觉如鲠在喉。
好像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立在二人之间。
林析沉拨开他捏脸的手,大着舌头:“我没有不相信你。”
可是,分明做甩手掌柜,言语中的猜测竟都 无半分偏颇,谁又信呢。
江御总是喜欢吊他胃口,之前“心平气和”的坦白局,大多也是他占上风。
他又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他的身份地位只配做那个俯首称臣的人。
林析沉不会在私底下谈政事,言多怪别扭的,刻意回避又很突兀。
思及此,林析沉的眉眼又低敛了下去,没有接着说,每次走到这种境地时,江御也会配合地三缄其口。
但是今天他不想绕过去。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明明火候到了,只需要循序渐进,有点耐心,就会等到一句无关其他的私语耳话。
偏逢政事,林析沉总会收回逾矩的手,拉开君臣之距,味道就变了。
他有时候会故意使绊子,譬如火铳的事。他开口讨要过一次,再也没询问过。
林析沉知道生为一个位高权重的臣,过问等于逾矩,逾矩等于挑战君主的权威,结局便是死在口诛笔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