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巾嵘抿起嘴。
覃深告诉他:“其实我早年去派出所调查时,就觉得她有时候很奇怪。她经常看着那些尖锐的东西发呆。好像他们所里人也知道这一点,经常会悄无声息地把那些东西收走。”
“但没有人提起,就好像这是他们的默契。
“那时候我只以为那是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像她一个女人要学那么多防身术,天天端起一张脸,让人觉得她冷漠,不近人情。
“直到有一次我给她收拾房间,找到了很多药。她竟然把处方药里的某一种单挑出来,装进一个一个小瓶子里,然后贴上标签,写上哪一种吃多少,她会在多久后死亡。”
覃深说着用力皱了皱眉,然后展开,再皱起,他在疼,疼让他说不出话了。缓了好一阵,他才继续:“你说我混蛋也好,禽兽也好,我就是不想让她死。”
他像是怕杨巾嵘听不懂:“我不想让她死你明白吗?我太喜欢她了,我真的不想让她死。”
杨巾嵘理解了。
覃深脸蹭蹭胳膊,还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样子:“因为我的私心和贪心,我们之间有了短暂的相爱。”
杨巾嵘的火气散了,他也知道,覃深这孩子太苦了,他算了那么多人,考虑了那么多人,就是没考虑他自己。
覃深又趴回去:“我一直在给她找活下去的理由,可好像不管用,我现在就特别担心。”
杨巾嵘明知故问:“担心什么。”
覃深更疼了:“担心我死以后,她又一个人睡在马路上,现在天气那么冷,那可怎么办?”
杨巾嵘看他也太难受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好好治病啊,治好回到她身边啊,你亲自去照顾她啊。”
覃深像是听到个笑话一样笑了一声:“你我都知道,我还有没有救。”
杨巾嵘不说话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这样护着她,护到她走出来,然后可以重新开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可她怎么就那么固执,那么不听话,那么任性。我真的烦,你说,她有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吗?”
覃深说着又怨起自己:“都怪我,我其实应该换种方式让她活下去的,不该由我来给她希望。都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想要她了。”
他看向杨巾嵘:“对吧?说白了还是我贪,我贪恋那一小撮时光。我明明知道这个傻东西一定会委屈自己,我应该避免的。”
杨巾嵘几乎每天都在看他反省,裴术那些糟糕的状态是真的像把刀,割在了他的心上。
他还记得,裴术被限制在医院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乔装去一趟,就在门外,摸着门,听着她崩溃,听着她像是得了癔症一样,重复他的名字。
每次回来,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也跟她一样不吃不喝,她怎么折磨自己,他也照做。
他那个时候觉得老天真是爱捉弄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两个孩子呢?
转念一想,它又善待谁了呢?
覃深抿抿唇,再对杨巾嵘说的话有点哀求的意思:“救救我,让我多活一段时间,我要看着她找到希望,不然我真的不放心。”
杨巾嵘握紧他的肩膀:“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我比你希望你活着。”
覃深提了提唇角,有些艰难地展开一个微笑:“谢谢。”
杨巾嵘看向平行的远方:“我才应该谢谢你,让我认识到,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学校要开家长会,覃欲舟怕裴术不喜欢这种场合,提前找老师说明他妈很忙,没有时间。没想到老师给裴术打了电话,把覃欲舟的原话告诉她了。
裴术确实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去,她不去让自己儿子遭歧视?
就这样,裴术去参加了家长会,然后听到了老师和同学对覃欲舟的认可。其中还有几个热情的小姑娘,总跟他没话找话,她就知道他儿子长大了。
除了这些,裴术还认识了一个学生家长,他在家长会结束后主动来要她的微信。
本来裴术是不想认识的,是他一直靠近,而举止又绅士,就让裴术觉得,至少他人不坏。
只是没想到,这一认识,就成了固定饭友——他经常去所里找裴术,跟她吃饭。
Part 3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了,裴术变得爱笑了一些,也有买一些颜色鲜艳的衣服,看起来就好像已经走出来一般。
覃深总算放心了,虽然这感觉不是很好受,可只要裴术能够开心地活下去,他就能受。
杨巾嵘问他:“值吗?”
覃深想了想他这一生,好像没什么不值的,开玩笑说:“我比一般人长得好看,肯定是要承受一些一般人不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