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支走太子和内侍,殿内只剩温慎和皇帝两人。
皇帝看着帐子,深深叹息一声:“朕收到你请辞的折子了。”
温慎没回话。
“可朕不想放你走。”他道,“太子年幼,长姐靠不住,剩下的满屋子都是世家的人,你若是走了,太子该如何,这天下又该如何?朕自知不算雄韬伟略,但也算得上兢兢业业,没让这天下在朕手中变得更差。朕所做的一切,不敢说全是为了天下百姓,可也的确是在为百姓考量。你有仁善之心,有治世之才,为何不肯拼尽全力呢?”
温慎垂着头,依旧不答话。
“即便不为天下百姓尽全力,也总要为平阳考虑考虑。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从此以后就能过上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了吗?若天下易主,平阳会是如何下场,你该能想得明白。”
“臣遵旨。”温慎叩拜,“臣只求陛下赐婚臣与平阳。”
皇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门外内侍随即冲了进来,带进来一群太医:“此处混乱,温大人不如暂且退至殿外?”
温慎微微颔首,缓步退了出去。
他心里清楚,这一出不过是皇帝的缓兵之计,可他还能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换个人来,说不定早被砍头了。
他们这些人的命究竟算是什么呢?还不如宫中一块城墙重要。
小妩就在殿外候着,他想过去抱抱她,可是不能。
宫中不是家里,这样一个微小的心愿也无法实现,更不用说其它的了。
内侍看了他们一眼,轻步靠近,轻声道:“里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县主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不如先回府上休息。不过陛下还有话与温大人说,还得请大人稍等片刻了。”
他看向月妩,月妩冲他微微点头。
杜宇就在宫门外候着,周天也在,小妩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可温慎还是担忧,忍不住开了口:“出了宫直接和杜宇回府,路上慢些。”
殿外倒是不乱,站着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他没理会:“回去吧。”
月妩忽然朝他走进几步,悄声道:“我去你那儿等你。”
他稍了松口气,目送她走出殿门。
只是未料,这一别就是数日。
第二日夜半,陛下突然驾崩,纵然先前都做好了准备,可宫中还是忙成了一团。陛下临走前还与他说了好多话,将所有事宜都交待了,只是他和小妩的婚事,陛下自始至终都未松口。
他亦有事要处理,宫道上碰见小妩好些次,也无空闲说话,只能点点头摇摇头示意。
直至新帝登基,先帝入葬,所有政务交接完毕,才算是告一段落。
听着幼帝一句退朝,他终于松了口气,急匆匆往宫门外去,刚至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长公主请见,有劳大人随我等走一趟。”
他咽下一口浊气,上了马车。
马车毫不避讳直接到了长公主府,堂堂正正从侧门进去的,停在了一座楼阁之前。抬眸看去,长公主就站在阁楼上。
他收回眼神,独自登上楼,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垂眸行礼:“见过殿下。”
长公主看着远处整齐的坊市,淡淡道:“先帝临终之前并未独自见我,却独召你两日。”
温慎明白她有话说,并未答话,只静静等着。
她接着道:“你高中,先帝指你去岭州,从那一年始,恐怕就是为了今日。他会谋划得很,你一介布衣,就算是身居高位,背后并无势力,也休想谋夺皇位,更何况还有平阳在。”
“殿下多虑了,幸得先皇重用才有臣今日……”
“他早就决定要用你,怎会弄不清你的身世?”长公主打断,转过身看他,“他早就知晓你和平阳的关系,早就知晓你这么多年苦苦经营全是为了平阳,可他还是要将平阳指给裴家,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下定决定对付裴家而已。他比我又能好得到哪儿去?你为何要这样衷心为他办事?”
温慎看着远处,瞳孔颤动几下,面上却毫无异样,轻声道:“能得先皇赏识,是臣之幸。”
“你到现下还不明白吗?你与平阳的感情在这里什么也不算,你身居高位也什么都不是,只要天子一句话,明日平阳就能被指给别人,而你也能被贬至异乡。动一个裴喻还需要如此拐弯抹角迂回曲折,可动你,仅需天子一言而已。”
“若你真想得清楚,便应该和平阳再要一个女儿,送去宫中,待二十年后,你与平阳便安安稳稳了。不用流血,不用改制,何乐而不为?若你还不愿,就不该帮着我侄儿打压我,我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害我的亲生女儿。若真有机会,我也愿意庇护你们,届时你和平阳便可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