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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听雨楼外果然站了一排卫兵,把守森严,惹得不知情的侯府下人纷纷注目。虞淮安每天都会来听雨楼小坐一会儿,也不多说话,好似只是来看看许即墨过得如何。
两人没再有过什么激烈的言辞,好似那日的争吵已然消弭于无形。可虞淮安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与其说许即墨不同他争执,倒不如说许即墨是对他全然不加理会,简直就跟看不见这人一般。他虽知对方有理由生气,到底还是不免为此发愁。
这日他携了个暗红色的长方形匣子,推开了听雨楼的门。
彼时许即墨正在案前读书,听见他来眼皮也不抬一下。虞淮安沉默地行至桌前,将那木匣轻轻放在桌上。
“给你的。”他说,“还记得这个匣子吗?在桐门时你老缠着我要看的。”
见许即墨不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其实是我一早准备好想给你个惊喜,谁知叫你提前撞破,叫我好生慌乱。虽然现在不是个好的时机......但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听到这话许即墨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冷冷抬眸,言简意赅:
“拿走。”
虞淮安心中微涩,却还是忍住情绪:“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此话一出,他便好像怕听到许即墨的回答一般,匆匆转身欲走。哪知没走两步,便听得“哐啷”一声巨响,有什么物什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狠狠砸上了前面的屏风。
虞淮安猛地止住脚步,惊魂未定地看向地上——片刻前还光鲜亮丽躺在许即墨桌边的暗红色木匣,此刻凄凉破败地瘫倒在地上。雕花的棱角磕得惨不忍睹,盖子承受不住冲击自行打开,里边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出来。
那里头再怎么也是自己一番心意。虞淮安蓦地回头,却见许即墨阴沉着脸坐在桌前,眼中写满不屑:
“我说了,拿走。”
“少在这装模作样的。虞淮安,你恶不恶心?”
想到自己是如何千挑万选选中这些东西,又是如何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许即墨收到礼物的心情,虞淮安愣愣地看着那一地凌乱,良久,竟是垂眸笑了:
“我......恶心?”
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弯腰将散落的东西全都收回匣子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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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空灵幽渺的钟声响了五下,檐角上方那一小片天空疏疏朗朗缀了三两颗星,整个夜幕呈现出一种带着黑调的蓝。街角卖蒸包油条的小商贩已打着哈欠下了床,而隔壁胭脂店老板则嘟囔着翻了个身,庆幸自己尚有一个时辰好眠。
“嗒嗒、嗒嗒——”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一连串马蹄声,踏在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上,格外清脆。那声音由远及近,带起一阵凉风,掠过沿路窗边,又逐渐消失不见了。
五更,正是宫中排班预备早朝的时刻。户部尚书何大人第无数次扭头张望,终于在看清那策马而来的人后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啊,虞大人。”他往边上挪了挪,给自己这位年轻的同僚腾出位置:“看您这行色匆匆的......又是直接从白马寺来的?”
“是啊。”虞淮安道了句谢,顺势站入队列里。
方才他披着星光从城郊一路策马过来,吃了一肚子风,这会儿禁不住低低咳了一阵,才接着回答何大人的问题:“出来时恰好碰上住持,同他聊了两句,差点赶不及了。”
何大人看着他,眼神带点探究:“之前我就想说了,您......您对那位世子殿下是真上心啊。”
虞淮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您不知道啊,宫里都传开啦......”何大人压低了声音:
“听说您这几日连家都没回,日夜在白马寺中为南魏皇后诵经祈福。您与世子交好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您这爱屋及乌也太......那白马寺离宫中遥远,我看您每日来回奔忙,为了个非亲非故的女人,人都憔悴了。说句不好听的,您做这些,世子殿下承您的情吗?”
“也说不上什么承不承情。我只是......”虞淮安无奈地笑了笑,不知怎么同他解释。
他对神佛一类倒也不是真信,只是心下无主,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安生。自打那日许即墨当着他的面摔了匣子,他便再也没去过听雨楼,连带着侯府都很少回了。他为自己找借口说事务繁忙,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是带了点逃避的心理。既不想去回忆许即墨那些伤人的言语,也不知该如何缓和与对方糟糕的关系。
正在这时,前头一人像是听见了二人的谈话,转过头来悄声道:“两位大人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