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年梁帝下此毒手时做得隐晦,如今更是过了十几年。天翻地覆物换星移的,查起来着实不易。不过,龚子卿这么些年的祕事阁阁主可不是白干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调查,终于叫他揪出一个当年下毒案的关键人物——胡太医。
龚子卿将人带至殿上时,许即墨着实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怎么也没想到,千方百计要寻的仇家,竟然就是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老熟人。
这胡太医,自许即墨来北梁之日起,就一直稳坐着太医院的第一把交椅。历经前任梁帝、裴钰,与许即墨三代君王,如今已然是发须花白、一把年纪。按说在高位上坐了那么多年,怎么着也应当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许即墨原本做好了同这老头周旋的准备,孰料龚子卿这人办事着实靠谱得很。也不知他到底在胡太医身上使了什么手段,这老头一被带进殿中、看到阶上一对君臣,登时就软了腿,跪下身子用额头“哐哐”砸地,嘴里不断念着:“我说,我都说,陛下饶命,饶命啊......”
许即墨意味深长地一勾唇,转头冲着龚子卿:“你又用从前祕事阁那一套审他了?”
龚子卿含笑不语。那笑容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妥妥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许即墨不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将跪在阶下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很是满意:
“不错,知道朕还留着他有用,没把他的双手与眼睛废了。”
这话龚子卿听得懂,许即墨是要留着那眼睛和手给虞淮安解毒。他颇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声:“原来只要眼睛和手?早知道,便将他那双老腿一并砍了。”
两人说话时并未收着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入阶下半跪半趴的胡太医耳朵里,又是一阵惊恐至极的颤栗。
许是君臣二人的吓唬起了作用,胡太医交代得甚为积极,生怕说漏了一个字就双腿不保。许即墨听着听着,脸色随着心情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原来,当年老宁南侯功高震主,手上又握着十五万兵权,如何叫梁帝能不忌惮?他生性多疑残忍,自然也不会对旁人倾注百分百的信任。他害怕老宁南侯拥兵自重,在听说宁南侯夫人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害怕虞家再养出一个与老宁南侯一般出类拔萃的孩子——按照现在的势头,若再给虞家几十年时间,只怕那时真会壮大到连皇室都压不住的地步了。
斩草要除根。梁帝在明面上挑不出老宁南侯的错处,是以干脆玩阴招,暗中给这一家子下了毒。
这事真做起来,其实也并不很容易。首先是要做得天衣无缝,瞒过满朝文武的耳目;其次是要这制毒之人手段高明,不能给随随便便一个郎中就瞧了出来。梁帝有的是耐心,他不需要老宁南侯暴毙,那样反而惹人怀疑,说不定那些爱戴他的百姓还会闹事要求彻查。最好的办法是将那毒伪装成一种谁也治不好的怪病,从内部开始弄垮中毒之人的身体,让他自自然然地病上个几年再死,旁人见了也只能叹一句“可惜”,任谁也不会想到是人有意为之。
从结果看来,梁帝这招确实成功了。而当时被他选中的“手段高明”的制毒之人,便是如今跪在阶前不住痛哭讨饶的——胡太医。
当年这胡太医还只是太医院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不但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甚至还因沉迷于研究各种毒草毒虫而备受太医院众人排挤。
就是这样一个原本一辈子都熬不出头的小人物,在某次被梁帝秘密传唤之后,再出来时脸色发白心神不定,眼神却是亮得很——上苍既给了他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便一定会将这机会好生利用到底。
第134章 他的药引
事情查到这里,当年的前因后果也算是明了了。
龚子卿虽不会特地过问许即墨的私事,然而他心思何其通透,这段时间以来虞淮安和许即墨那仿佛隔着窗户纸一般的相处方式他也看在眼里。他不知虞淮安内心那些纠结的想法,只以为他是因许即墨覆灭了北梁而心生怪罪。毕竟虞淮安在龚子卿心中一直是个忠诚到近乎固执的人,加之他与裴家一向过从甚密,与裴钰高山流水一般的交情自然不用讲,更是将前任梁帝视做长辈、老师甚至恩人,如今他的国、他的君皆是折在许即墨手里,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龚子卿想了想,向许即墨建议道:“今天这事......要不要告诉虞淮安?”
他本意是想,若虞淮安对许即墨的抗拒只是因为念着旧日梁帝的恩情,那么只要将真相告知,让他明白梁帝不但不值得他感激,甚至还是杀他至亲的仇人,那时虞淮安必能与他们南魏同仇敌忾,与许即墨的矛盾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