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虞淮安要跟着起来,他赶忙抬手制止:“别,不用送了。你快躺下,好不容易睡暖和,别一会儿又着凉了。”
虞淮安被他按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对他眨巴眨巴。许即墨没来由地有些想笑,大逆不道的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身离开。
虞淮安这人其实非常习惯自己一个人待着。老宁南侯这样一个呼风唤雨的武将,虽然教子有方,却没给过他太多温情,与其说和父亲亲近,虞淮安觉得自己还是敬畏多一些。虽然他童年也不乏玩伴,但世家公子之间的交情从来难能纯粹,与仆从家的孩子又始终隔着一份礼节尊卑,长久下来虞淮安自自然然就养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性子,虽然对谁都温和可亲,但骨子里那份疏离客套总也抹不去。
在人前他总是努力做好对方需要的样子,对父为孝,对君为忠,对百姓为仁爱,对仆从为宽和……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完完全全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虞淮安以为自己对许即墨也没有什么不同,可也许是身体抱恙导致情绪敏感,又或者是寂如水的月光撩拨了他的心弦,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许即墨的突然造访好似令这空荡荡的寝殿内平添了一丝温暖。方才被那双手碰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虞淮安看着许即墨的背影,无端就生出了些类似依恋的情绪。
“那个......”
许即墨正要开门,忽听得某人别别扭扭开了口:
“更深露重,你这样回去怕也不方便。”
他转过身疑惑地挑眉,却见一向端庄稳重不可亵渎的虞大人因被被子缠住手脚,蚕宝宝一般往里挪了挪,眼睛望向别处,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有着欲盖弥彰的潮红。
“不如……今晚就住这儿?”
“......”
许即墨不得不承认,听见这话饶是他也慌乱了一瞬。
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这人向来防备心重得很,托了曾经三更半夜遭人刺杀的福,只要室内有旁人在他都不可能睡得着,更遑论与他人同床共枕?可他看着虞淮安清亮的眸,又看看对方特意为他腾出来的那一小块地儿,恍惚间好似听到自己的理智摇摇欲坠的声音。
最后,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罢了,他想,毕竟虞淮安是因自己才受的伤,为表歉意陪他一晚上也没什么。
停云轩虽有备用的侧卧,但因常年不用,多少有些潮湿多灰。此刻夜已过半,再临时收拾显然太过麻烦,许即墨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和衣躺在了虞淮安身边。
真正与这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倒也没有许即墨先前想象的那般糟糕。熟睡的虞淮安褪下平日端庄肃穆的仪态神情,微微蜷缩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颇有些温顺堪怜的意味。
耳边是虞淮安轻浅的呼吸,鼻间充盈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道,许即墨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第一次在自己地盘以外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心安。他本做好了彻夜无眠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在一片静谧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两人入睡前明明是相敬如宾各守本分,不料翌日一早许即墨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竟与虞淮安依偎做了一处。他的手揽着虞淮安的腰,虞淮安的头抵在他胸膛,姿势亲密极尽惹人误会,也不知是谁先抱的谁。
这一奇观可差点将进门服侍的谷雨惊掉了下巴。他提着壶温水呆立在门口,“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实虞淮安一早就醒了,只是被许即墨搂得死紧不肯放手,他又不想强行挣开将人吵醒,只好将计就计靠着那坚实温暖的胸膛又睡了个回笼觉。此时见虞淮安也披衣坐起来,谷雨立时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他:
“大人,您、不,他、他怎么……?”
许即墨淡定地耸了耸肩,觉得目前这个状况应该不是由他来解释。
虞淮安也是如出一辙的面色如常,好似自己榻上凭空出现个如花似玉的俊俏男人并不是件什么大事。他就着当前姿势向后靠了靠,示意谷雨上前:
“谷雨,我有话问你。”
谷雨不明就里地放下水壶:“大人何事?”
虞淮安再度向他招招手:
“过来。”他的声音不大,因刚起床的缘故还透着一股慵懒的沙哑,尽管如此,却莫名有种叫人不敢造次的威慑力:“跪下。”
“当着世子的面好好想想,昨日可曾做了错事没有?”
少有被虞淮安这样训话,谷雨心里“咯噔”一声,跪下不敢动了。
与上一任家主、虞淮安的父亲老宁南侯不同,虞淮安治家极为温厚,对待下人也体贴有礼,虞府众人莫不感念有加。除非对方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否则别说惩罚下人,就连疾言厉色也不曾有。谷雨低着头,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最近做过的事,而后眸光一转——瞟见了虞淮安身后衣衫不整的许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