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忘了今晚吧,好不好?”我卑微地,乞求他。
“好。”
我如释重负,生怕他再生出悔意,于是连地上七零八落的屏风也不及收拾,逃也似地奔出公子的屋子。
听屋外脚踩琼玉的声音远了,公子才走到窗前,推开草窗,去望院中我留下的那一串细碎的脚印,须臾后,摇头苦笑,“竟是我自食苦果了,原来,你将我多年前的话记得这般清楚。”
说罢,他深吸一口雪夜甘凛的空气,自语,“清欢,若我告诉你,这些年朝夕相对,同死共生,我对你早已情愫渐生,你会如何?”他低头,眼底温柔似要溢出,“只是,我不能拿你当个玩意儿,即便皇爷爷说你是我的一晌欢愉,我也不愿如此轻率待你,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跟了我......”
他未阖窗,走到矮几旁坐下,铺纸,提笔,就着雪压寒枝低的景致,嘴角漫起笑意,写下一句话来:雪意留君君不住,从此去,少清欢。
那是宣德三年的寒冬。
第四十二章 宫女
窗缝漏进几丝暖风,烛焰的影子跳跃起来,扑在坐在王瑾对面的女子脸上,映深了眉眼,熨热了两靥,使她看起来愈发显得秀色难掩。
王瑾看直了眼儿,搁在锅子里的玉箸便忘记拿出来,直到那暖锅中的鸭腰子被沸汤煮得“噼啪”一声爆开,他才龇牙笑了一声,夹起煮烂的鸭腰,送进嘴里细嚼。
“你是哪个宫的人?”他看烛下美人脸,笑,“本公公怎么从未见过你?”
女子轻抚鬓角碎发,垂下眼帘,“奴婢是一月前新来的,在柔仪宫伺候顺妃娘娘。”
王瑾“哦”一声,“柔仪宫啊,那我是去的少些,”说罢便用发黄的指头搓摩玉箸,眼角泻出一缕淫光,嘿嘿笑道,“看来日后是要常去了,不然呐,柔仪宫娘娘怕是要把老臣给忘了。”
“公公是贵人多忘事了,”女子提起玉壶为王瑾斟酒,边笑道,“顺妃娘娘七日前就走了,吞金而亡......”
“是了。”王瑾答一声,想自己是真的吃多了酒,连这档子事都忘了,不过也难怪,顺妃生前不得宠,死后也是悄无声息,也就柔仪宫挂了白绫,立了魂幡,其余吊唁,一律都免了。
“所以你今晚来找我,是为了......自个的前途?”王瑾忖度着女子的心思,望她。
“都说公公神通广大,又一向体贴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故而遇到难处,奴自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公......”
倒不是个扭捏局促的人,王瑾眯着眼,手撑腮靠近她,“帮你自不是难事,只是,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他本以为自己这番直白的话会将她吓到,哪知女子也托腮靠过去,眉眼弯起,“奴婢今日过来,便是准备将自己交托给公公,以后的事,自然全部听公公的。”
“还等什么以后,红烛高照,择日不如撞日,干脆......”
王瑾被她的话催动起了情*欲,伸手便朝女子的下颌摸去,哪知“哐啷”一声,门户大开,不知从何处窜起来的一股冷风灌入屋中,扯得那烛焰朝王瑾面门拍去,燎焦了他好容易蓄起来的一绺山羊胡。
“公公,您当心着点。”女子骇然,忙将蜡烛朝自己挪近了一点,转脸去望那洞开的屋门时,眼中却浮上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来。
“这风好生怪异,明明春末了,还冷得刺骨,”她看向王瑾时神色已变得肃然,喃喃道,“今日是顺妃娘娘的头七,也不知陛下处理完政务,会不会到柔仪宫里去。”
王瑾本来就被一阵寒风扫了兴致,现听她如是说,便知今夜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遂愿的了,于是便悻悻搓着胡须,抬眼看向前方的美人,冷道,“既然陛下兴许一会子会过去,你还不去宫中候着?”
女子见他语气冷了下来,便笑着起身栓门,折返回来时斟了一杯酒,将酒盅递至王瑾唇边,助他啜饮后,这才道,“不急,奴婢还想与公公多待一会儿,说说私话儿,这样以后相处起来,才不会觉得生分......”
真是个伶俐人儿啊,王瑾喝了热酒,又听了这体己话,肺腑皆热了起来,乜眼看那只握住酒盏的玉手,面露淫衍,“私话儿可不是坐在桌前说的,要说,总归也是要到那榻上去......”
“来日方长,我又飞不走,”女子笑着重新落座,“今日,公公便讲些别的吧,我听说,公公您是三朝的老人了,在宫中这么长时日,是否见过什么奇闻异事,也说来给咱们听听嘛。”
说着又探身喂王瑾喝了一盅,看他通红的冒着酒气的脸,悄声道,“奉天殿失水的时候,公公也在吗?”
王瑾虽然已被这几杯连续下肚的美酒灌得迷糊,听到奉天殿三字,脑中还是出现了一刻清明,结结巴巴道,“你......别的不问,非要......非要提这件事作......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