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69)

作者: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下颌处裂开了一个小洞,想来,是被那狗官兵用绣春刀勾住时割破了,只是,我并不能感觉到皮肉之苦,所以一直没有察觉。

“进来,我帮你补上。”

公子说着便已经走进乌篷,从包袱中翻出一张巴掌大小几近透明的牛皮,又拿出画笔和彩墨,这才将我拉至矮几旁坐下,剪亮灯烛。

“抬头。”他一边说一边将宽袖挽起,眼睛被烛光照得发亮。

我顺从地将头仰起,露出整条颈项给他,两只手却在身旁紧紧握住裙裾,强令自己稳住阵脚。可是,当公子将破损处补好,笔尖轻轻从我脖颈上划过的时候,我还是很没出息的轻颤了一下,带动那支笔滑出去,在颈间勾出长长的一道。

“对不......”

我慌着着道歉,公子却先我一步,“是我不好,总是做不到皇爷爷那样......”

他说着便将手巾蘸湿,轻拭我的脖子,我喉咙动了几下,看他垂眸的样子,轻道,“公子,你不要总是自责,你这般,清欢会心疼。”

他抬起眼睛,凝我,半晌,眸中似乎浮上一层清润,却又在此时又一次垂下眼睫,“好,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临岸的庙宇中敲响了钟,我正在为自己提起了他的伤心事而自责,现听那钟声沉厚贯耳,便急着转移话题,冲他笑,“公子常念的那句诗叫什么?说船的,还有寺钟的?”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他答。

“哦。”我最不通文墨,接了一个字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子看破了我的心事,怕我尴尬,一边提笔接着在我颈上描画,一边笑道,“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句诗,画眉深浅入时无,鸳鸯两字怎生书。”

“啊?”我听到鸳鸯二字,已是心旌神摇,再望向公子,却见他长指执笔,与我对望,眼中有悲悯之色。

“清欢,委屈你了,”他说,轻轻抿了一下唇,“不能像那些真正的女子一般,觅一位意中人,画眉举案,只让我这样一个人,用这根笔为你描画伤口。”

小船在这时摇了几摇,我想伸手扶他,他却先一步抓住案几,苦笑,“皇爷爷当年造出你们几个,为的是让你们护我周全,殊不知,既然你们已经有了神识,又怎能与这世间的情爱相隔?所以方才那老船家问我,我虽帮你推却回绝,心里,却很是为你难过。”

说完见我神色又变,忙解释道,“不是让你嫁给小离,你不喜欢他,我又何曾看不出?我想的,是以后。”

“清欢的以后,以后的以后,都是公子的,”我再也听不得他这么说,起身,脑袋差点撞上乌篷,“只要留在公子身旁,清欢就高兴,和公子相比,别的男人就像粪水秽杂,清欢一个都看不上眼。”

连珠带炮地说完,我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掩住嘴,去窥公子的神情。公子显然也被我这番话惊到,愣怔着,目光在停我的脸上不动。

波动船摇,烛焰被拉扯得跳跃起来,忽长忽短,在空气中划出烟痕,朦胧了公子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寺钟的声音也弱了,仿佛在遥远的天边。

我终于回神,强定下心神后,冲公子道谢,行礼,脚踩棉花一般出了乌篷,像是一个刚刚归阴的游魂。

喜宁在船板上将我截住,他手中端着个漆碗,里面盛着公子常喝的补药,“清欢,”他在背后唤我,“去给公子送药吧。”

我摆手,头也没回,“你进去伺候吧。”

喜宁抓头,“怪了,往日我要伺候,你总是不允,今日怎么这般推避了?”

我不语,只去望挂在天幕上的月,默默吐露出三个字:完蛋了。

可是第二日,我预想中的尴尬场景却并未出现,当微熹初露,我躲在思安和喜宁身后,惴惴不安地看着乌篷的布帘被公子掀开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当即从船上跳下去。

“清欢。”

公子唤我,我浑身一紧,差点跳将起来,“是。”

公子听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笑了,“今晨怎么不进来侍候,我的鞋子都差点穿反。”

他面色如常,像是昨晚的事已经被他忘了,或者说,他全然没将我那番莽撞之言放在心上。我抒出一口气,连忙奔至他身旁,在他周身转了一圈,捋平前胸后背的纹路,又将他系得乱糟糟的腰带解开,重新束好。

喜宁在一旁观我,笑,“这清欢,昨晚像换了个人,今晨,便又似换了个人,我啊,是再也看她不透了。”

我瞪他一眼,喜宁吐吐舌头,走到船舷旁,手搭凉棚望向远处,看到云缭雾绕后,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的时候,回头冲公子喜道,“前方便是章台了吧?听说此地民熙物阜,是一处安身的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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