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体里都流淌着克罗恩家的血脉, 可对面的这只雄虫,才真正继承了父王的模样。
菲克像个十二万分努力才做到优秀的勤奋学生,面对眼前这个轻轻松松就拿到满分的学神, 心中只有自我怀疑,怨怼,不甘,还有深深的疲惫感觉。
可是,他不能放手。
他想到犹他,想到他雌父, 想到他外公。
他们对他抱有太多期待,每当他想要退缩时, 他们便会以爱情亲情的名义,拉扯着他,要他继续前行。
他必须往前走,否则便会被无情地撕碎。
想到这里,菲克坐直了些,抬手指了指身侧,朝岚望舒挤出一个笑,“坐吧。”
岚望舒顺势在菲克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和对方礼貌地隔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菲克轻挥手臂,送了一杯清透的茶水到岚望舒面前,
“恭喜你,第一次在议事厅亮相,就能有这样好的成绩,当真是惊艳全场。”
岚望舒没有接他的话茬,也没有接那杯茶水,他转头看一眼菲克端正的坐姿和虚假的笑容,然后,讲出了他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菲克,如果觉得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吧。”
岚望舒的语气柔和,声音轻缓,听不出任何揶揄反讽的情绪,有的,只是单纯的一个建议,一点抚慰。
像一个……真的在意他的感受的兄长。
想到这里,菲克轻笑,笑声苦涩,涩到心底去。
他真的觉得很累,很想有支持他的亲戚长辈爱侣朋友告诉他一句“累了就歇歇吧,这没什么不对”。
可是,那些支持他的虫里,没有任何一只,讲出了他心底最想要的这句话,他们只不断告诉他:你要往前走,摔跤了就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一刻也不要停。
没有虫在意他摔得疼不疼,走得累不累。
而此时他终于听到了这句安慰的话,却是出自他最大的敌虫之口。
菲克将哽在喉头的苦涩味道咽下去,看向岚望舒。
这时,就听岚望舒继续说:
“你的那些所谓的至亲至爱,他们打着爱你的名号,操控你的虫生,逼迫着你去追寻自己根本不想要的目标,那不是爱你,那不过是他们想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权利欲望,而找的借口罢了。
“何必要活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手掌心?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的,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吧,哪怕是生在帝王家,这也没什么错。”
菲克紧紧盯住岚望舒那双带着无辜感的琥珀色眼瞳,有一刻,竟然觉得,那里面写着“真诚”两个字。
他不禁感慨,对方这张漂亮脸蛋,真的很有迷惑性,让他忍不住便想要相信,相信对方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他像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几夜的苦行僧,乍然看到对面送过来的一瓶液体,哪怕知道那是毒药,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想要饮鸩止渴。
想到这里,菲克慌张收敛了思绪。
他摇了摇头,试着把自己那些快要动摇的想法都清空,然后冷笑出声,
“二哥,当真是,把帝王家的攻心之术用到了极致。
“韦恩就是这样被你收买的?在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给他一根绳索,让他从陷阱里爬上来,从此对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一根绳,收买一颗衷心,果真是个好买卖。
“可是,二哥,我不是韦恩,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说动的。
“你白天在投票上赢过我,晚上便要来用这样的温声细语,告诉我,输了不可怕,累了就歇歇的道理?
“我如果真的就此歇下,下一轮投票发起时,你便可以坐享其成了?”
听到菲克的质问,岚望舒毫不意外,他镇定自若地笑了笑,然后耐心而认真地纠正他:
“菲克,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劝你歇一歇,劝你不要为难自己,不是在为我自己的下一轮储君的竞选创造条件。
“我如果真的想要那个位子,根本不需要等到下一轮。”
听到岚望舒这样诛心的话,菲克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他抬高了些音量,质问:“你什么意思?!”
岚望舒这时轻抬手指,将面前悬浮的茶杯推到菲克面前去,“用精神力把这茶杯接下来。”
菲克不明所以,接下了面前茶杯的精神力控制权。
“接稳些,不要掉了。”
岚望舒轻声嘱咐。
菲克有些不耐烦地回:“知——”
他一句话刚吐出一个字,便再也讲不下去,因为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手中倏然空了。
再抬头,就见那茶杯已经回到了岚望舒手中,杯中盛满的茶水,一滴不洒。
可以这样在一瞬间,这么不动声色地、平稳地把那茶杯的精神力控制权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