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晏云霆,“燕珛。珛,有瑕疵的玉。”
叶寒栖给孩子掖了掖被角,“想必在岭南王看来,这个孩子是他的一个污点。燕旭不缺贵女千金为他绵延后嗣,宫女所生的儿子,他怕也是瞧不上的。”
晏云霆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叶寒栖漆黑双眸,“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叶寒栖哼笑一声,移开了视线,“您哪次回京不是一门心思都放在殿下身上,哪还有什么闲工夫关心旁的。”
晏云霆被下属说到痛处,脸色有些许变幻,叶寒栖跟着他的日子不短了,往日里也总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从他十七岁第一次踏入沙场,他身边这位副将便知道,晏云庭的心上人竟是陈国的皇后。
燕珛生得精致俊秀,叶寒栖看得心生欢喜,这小娃儿竟丁点不像他那个五大三粗的老子,再回想起岭南王世子,那孩子不过八、九岁,燕旭的满脸横肉倒是像了个十成十。
叶寒栖的指尖轻轻揉了揉燕珛的小脸蛋,怕烛火晃了他的眼,忙去把烛台拿得远了些。
晏云霆被他摆了一道,如今正好讨要回来,他伸脚踢了踢叶寒栖,“瞧你这副贤妻良母的模样,这次回京还没去见厌浊吧?赶紧把事儿定了,兴许明年军中还能添一个上马杀敌的好儿郎。”
厌浊,便是当今礼部侍郎,游落归的字了。
听晏云霆提及心上人,叶寒栖噎了噎,难得地红了脸颊,他起身挽了袖子就要把晏云霆推出门去。
“将军既知道属下是名坤泽,深夜带着个孩子来敲我的房门做什么!若让有心人看见了,明儿满京城怕是都知道了属下在边疆给您生了个儿子!”
第十四章 裴婴变了
夜晚宵禁,宫门自然也早已下了钥,不过如今皇城内只有裴婴一人做主,而云麾将军晏云霆,正是殿下面前的红人。
侍卫再看晏云霆身骑赤电,手握明心,远远奔驰而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慌忙打开了城门。
此时天已放亮,晏云霆在匆匆路过养德殿时,看见四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抬了一个担架,担架上躺了一人,白布蒙身似乎已经断了气。他本以为是哪一个做错了事的宫人受罚,挨不过刑罚便断了气。
却不想在擦身而过之时,他眼尖地瞥见了从白布下垂落的一截衣角,靛青色补褂缠着水草,隐隐带着药香。
晏云霆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寒毛倒竖,他挡在为首太监身前,示意他们掀开白布,沉声质问道,“是谁?”
四个太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太医院张大人!昨夜露重地滑,张大人年纪大了没看清路,掉进太清湖中溺毙了!”
他们哆嗦着手去掀白布,等到晏云霆看见太医院院首张恪那死不瞑目的脸时,只感觉自己一身的血都凉透了。
这位老大人为皇家侍奉近半百光阴,本想着过完今年寿辰便辞官回乡养老,却不想竟死在了养德殿后的太清湖中。
晏云霆恍了恍神,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前往顺宁殿的路上他还有些茫然,他发觉自己越发看不透裴婴了,他不知道裴婴想做什么,目的为何,他杀这么多人为的仅仅是要坐稳这个皇位吗?
他想起当年柔然来犯,自己告别裴婴前往北疆,那年燕晁还没有登基,而裴婴仍是自己怀中一株清俊的小竹子。他已骑马率兵走出城门,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唤,晏云霆回头去看,就见裴婴一身红装驾马而来,绯红外衫扬起,像一团炽热浓艳的火焰,直直烧进了晏云霆心窝里。
紧接着这团小火苗来到了自己身边,裴婴舍了马,飞身扑进晏云霆怀里。他有些喘,鼻尖上还渗出了几滴汗,双颊娇艳如花蕊。裴婴与他共骑一匹马,他坐在自己怀里时,晏云霆才看清他所穿的是一身嫁衣。
裴婴不顾他的铠甲划伤自己的掌心,拉过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腰间,少年清冽的双眼隐隐含泪,却笑着对他说,“战场刀枪无眼,我怕你死在北疆,被别的女鬼引诱去,作了别人的夫君。今日我来和你成亲,你若与我结发,便是下到九重地府,你也是我裴婴的人。”
出发时间耽误不得,临走前裴婴只来得及攥着他的手连声嘱咐,他怕晏云霆在战场上造多了杀业,背负血债,百年之后入了轮回怕要受苦。
晏云霆想起那年裴婴红衣白马,所说所求都是怕自己在战场上为人所伤,他那时年纪小,整颗心里都是自己。五年的时光匆匆走过,这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牢笼,才能将他那株小竹子变成这等心狠手辣的模样。
夏日天亮得总是要早一些,远处天边已缓缓乍开天光,太清湖畔已经恢复静谧,几株歪倒的落新妇已经被宫人收拾了去,只剩下零丁几片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无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