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的主人果然是阿兄。
那道毫不掩饰的狂热视线好似在说……好似在说……
下一个便是你了。
思及此,惜悦迅速回头,慌乱的随便夹上一只蛏子肉往嘴里塞,耳朵尖已然泛红。
她觉得阿兄是在用眼神耍流氓。
阿兄怎会变得如此。
关于大姑娘定亲一事,在座觉察出不对的可不止惜悦一人,俞麻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
她想起家中几近被踩烂的门槛,几年来多少富贵人家前来求亲,长子和长媳愣是不肯松口,任由竺丫头年岁一年年往上涨。
她还想起沐哥儿失踪后,逞儿异于常人的反应,他并无太多伤怀,且异常关心战事。长媳虽难过了有一段时日,却是很快恢复如常,最主要他们坚决不为沐哥儿立墓碑。
桩桩件件正说明长孙早有谋划,且逞儿夫妻二人对此了然于心。
以往看不透的事,今终于解惑。可俞麻宁愿一切并不如自己所想。至少她便不用面对现实,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她的乖长孙最是敬重自己。
自从长子限制她不可踏入西跨院起,她在家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仅有掌权虚职。几个媳妇时常在大事上直接略过她,转而找长子‘求教’。而这也仅是表面功夫,长子哪成真管过后宅之事,说白了还不是长媳在拿主意。
猛然间,俞麻意识到这个家中她仅余一席之地,却再没有半个体己人。若去了皇城,是不是随便派几个下人侍候着,便不会再有人理她?
那不行!
俞麻陷入沉思,她要快些为自己找条后路。女儿们皆已出嫁,自不能将她们一并带去,可偌大的家宅没个自己人哪成?
回头她得给几个女儿去信,待她在皇城稳定后,便寻机将她们接去。她的乖孙如今可是皇上最宠信的大将军,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家亲姑姑啊,帮衬一二总可以吧?
对,到时候她还可以亲自为沐哥儿相看一个称心的孙媳妇,那么孙媳妇便是自己人。若娶回来一个官家千金,长媳自不敢为难,万事只当顺着孙媳妇,那她还是有好日子的嘛!
俞麻在心中七拐八弯的为自己规划好了未来,并为此喜在心头,而这诸多想法不过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农村妇人的自我满足罢了。
俞沐的归来本便是好事一桩,又带来不少好消息,一餐下来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其他几房虽在用餐期间未就去皇城与否作出决定,但午后歇晌时,关起房门后倒是好生打算了一番,只等大侄子歇完晌便告知一二。
俞沐归至院中却了无睡意,只见重楼之上雕窗大开,映出伟岸身姿。他负手于背,笔挺而立,面向对面重楼之上那扇紧闭的雕窗。墨黑的眸子似乎透过雕窗在看着什么,目光那么悠远而深不可测。
正是此时,背后暗处忽然现出一道身影,无声无息。
暗影主人出现的刹那便单漆跪地恭敬作揖,垂眸只待主子发话。他是俞沐的暗卫,名唤应左。
俞沐并未回身,只淡淡开口:“如何。”
语调散漫,似乎仅是随口一问,其答案置之不理也无妨。然,幽深黑眸与其姿态相左,仍执着于对面雕窗处。
应左沉着嗓子禀告:“正如将军所料,朝中大臣正借此次机会向皇上施压,给将军安下意欲谋逆之罪。皇上尚可应对,只让将军放心行事。”
言罢,换来将军一声不以为意的轻笑。淡漠冷音轻飘飘溢出:“随他们去吧。”
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
俞沐还真不将那几个老臣放在眼里。不过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东西,蹦跶不了几时。
并非俞沐拿他们没办法,而是觉得一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看不惯他又反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场面,着实有趣啊。
此次外敌入侵,他领兵征战前便已做好打完胜仗回家接亲的打算。自然也知道自己打完胜仗未先行领兵归朝乃为大忌,要招人诟病。俞沐更清楚自己今朝接回至亲,隐姓埋名之事将公之于众,那群老家伙又将为他安上欺君之罪。
那又如何?
于皇上,他忠义两全,足矣,何须再向外人交代?
立于阴影中的应左在俞沐的示意下直起身子,他追随主子多年,深知本分,从不妄加揣度主子心思。既主子欲静观其变,他断不会自作主张。想起皇上的嘱托,应左再度开口:“皇上希望将军能在放榜前归朝。”
此话一出,却是久久得不到回复。应左静默而立,丝毫不敢窥视主子。
而久不应声的俞沐此时分外专注的目视前方,耳朵微动,随后唇角轻扬,露出了然笑意。
俞沐耳力惊人,对面浅浅的戏水声调皮的哗哗作响,竟叫他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