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泠点了点头。
周陨眼底划过一分惊喜,从厨房几步走到了鹿泠的身边:“你可以说话了吗?”
鹿泠稍微蹙着眉,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是怎样的,小时候的声音太稚嫩,根本听不出什么,后来长大了,嗓子又受了伤,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正常时候的声音。
周陨满怀期待地说:“你再叫我一声。”
鹿泠喉结轻轻一动,低声道:“周陨。”
周陨这次听的清楚——确实是道清清冷冷的男声,像他的名字一样,泠泠泉上音。
但他好像有点不满意似的:“不要这个。”
鹿泠顿了顿,迟疑着改了口:“……阿陨。”
周陨仍然说:“不是这个!”
鹿泠像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耳朵染了些薄红,许久小声道:“周陨哥哥。”
一如初见。
周陨这才“嗯”一声,心脏擅自跳动的奇快,他强行镇定地说:“听起来恢复的还不错,明天应该就可以完全说话了,我们再去医院复查一下——你感觉疼不疼?说话的时候会不舒服吗?”
鹿泠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很好,不要担心。”
周陨终于舒了一口气,鹿泠没有说话之前,他也不知道手术做的到底怎么样,虽然医院那边说手术很成功,但是没亲耳听见,心里依旧觉得不踏实。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鹿泠又轻声地问:“你不回去上学吗?”
从他出事那天起,周陨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程度。
周陨道:“没关系,我请了半个月的假,等你嗓子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去。”
鹿泠听了他的话,稍微垂下眼,“阿陨,我不打算回学校了。”
周陨一怔,而后明白过来。
鹿泠是没有办法参加高考的。
上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周陨心里微微一痛,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我再让我哥托人找这方面的医生,说不定可以治好的。”
……只是,脑膜炎不是小问题,治疗过程必须要开颅,手术风险极大,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病根未必就能拔掉。
两个人都知道。
鹿泠摇摇头,语气很淡:“没关系,那本来也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他不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跟普通人想要的都不一样,以后的路势必也不会相同。
何必要去随那个“大流”。
周陨低声说:“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鹿泠其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没有“以后”的。
鹿泠抬起眼睫,一双漆黑眼睛望着周陨,轻声问:“以后,你可以把我藏起来吗?”
鹿泠知道他始终是不合群的。
他从前那些经历,让他没有办法再信任身边的人,他没有“环境”的概念,跟周围所有的生物都格格不入。
能够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周陨,只能有周陨。
他最好在一个封闭的匣子里,只有周陨能进来。
周陨眼眶微微一热,心里又酸又涩,俯身过去吻了吻他的眉心,承诺道:“嗯……以后我在哪里,你在哪里。”
鹿泠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他曾经以为,做完这一切,他会疲惫荒凉到没有办法再走下去,就这样结束一生。
没有奢望过星辰会降落在他的身上。
周陨轻轻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隐隐约约闻见一股糊味,他心里一跳——厨房的火刚刚忘记关了!
“遭了!雪梨要炖糊了!”
周陨一下站起来,急忙跑进了厨房,锅碗瓢盆发出丁零当啷的响。
鹿泠看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陨哥哥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冰糖雪梨是没法吃了,已经煮成了漆黑的碳糊色,周小少爷第一次煮药以失败告终,还祸害了一个锅,锅底的碳糊刷不下来了。
鹿泠走到厨房,伸手从后轻轻抱住他。
“好了,不要煮了。”他轻声在周陨耳边开口:“我的嗓子没事的。”
周陨耳朵有些痒,忍住了没躲开,“那我切个凤梨给你吃,加一点蜂蜜。”
鹿泠点点头。
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鹿泠的脑袋枕在周陨的臂弯里,长发散落下来,触碰在皮肤上,有些痒。
周陨手指把玩他乌黑柔软的发丝,忽然想起来什么,侧过身体看着他:“鹿泠,你想穿回男装吗?”
鹿泠的嗓子已经好了,明显可以听出是男音,再穿女装就有些奇怪。
鹿泠点了点头。
那毕竟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这么多年他在鹿家隐忍不发,装作女生降低自己对鹿家的威胁,终于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