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镇越建越大,树也越长越大,以遮天之势,庇佑一方土地。
画面虽然无声,但却里里外外透着安详。
让温山眠在梦境中险些着了迷。
他能瞧见长耳鹿正在树下垂首吃着什么,也能看见人们集体前往树下朝拜,还有偶尔停歇张嘴的巨鸟。
那画面实在是美好至极。
但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颗树。
只知道那不是黑色的,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颜色。
大树在他的梦境中模糊至极,温山眠只能根据旁人旁物宁和的状态,去想象它的样子。
也就在这时,梦里有风吹过,温山眠耳边传来了“唦唦”的轻响。
那声音玄妙,入人耳时是温柔的,悦耳的,让人忍不住松下神经的。
就在温山眠克制不住地朝那混沌的树走去,朝那沁人心脾的声音走去,想抬头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时,身体却一个机灵,双眼倏地睁开。
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仅剩下头顶如巨网般光秃的黑色枝干。
在烈日之下,没有声音,也没有生机,更没有生灵。
温山眠一愣。
“美梦结束了。”秦倦垂首看着温山眠的表情,淡声总结道。
“……嗯。”刚醒的温山眠喉间溢出一声细小的轻语,像是什么动物在低鸣,内里竟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难过。
然后他重新转过身去,把脸埋在了秦倦怀里:“我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
“它本来的样子。”
秦倦不语,伸手在他后颈处轻轻摸了摸。
这是个安抚性的动作。
一夜睡醒竟已是正午,温山眠简直难以想象他会在密林之中完全沉睡这么长时间。
即便先前两天活动量再大,即便先生在他身边,这似乎也不符合常理。
老树在头顶身后静候,温山眠在秦倦怀里依偎了很长时间,才默默爬起身来。
“又哭了?”秦倦看着他说。
“嗯?”温山眠愣了愣说:“没有吧。”
他只是有点难过,有点惋惜,但应该还不至于哭,毕竟那个梦看上去实在是太美好了。
没有人会在那样美好的画面前落泪。
可当秦倦的手指落向他的眼下,轻轻蹭掉一点点液体之后,温山眠才意识到。
他好像真的哭了。
但又好像不是他哭的。
温山眠抬起头来,再度看向那棵宏伟的大树。
烈日当头,抚开雾气,将那棵光秃的黑色老树照得愈发清晰。
温山眠顺着它的枝干,回想起那树上的巨鸟,树下的幼鹿,和傍树而居的人类。
再看看眼下纯黑色的暗土与暗地。
良久,他伸手摸了摸树干,却什么也说不了,只能默默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说:“……我们该走了。”
不知是对秦倦说的,还是对那棵让他歇息了一夜的老树说的。
*
温山眠在离开之前想过一个问题。
李奶奶说,古人类会环树而居,而那个梦境也证实了李奶奶的说法。
所以,山的这一头会不会真的有人呢?
虽然无论是李奶奶的说法还是梦境里的画面,“环树”而居的可能都已经被现实中光秃秃的一圈黑木推翻。
但温山眠想,这或许和越川的情况有些相似。
雾气和纯黑木覆盖的地方意味着分界区,或许是血族统治这里之后,人类被迫离去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开始寻找人类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
想想也是,荆棘时代数百年,如果这棵老树转换的时间够早,那么分界区的状态或许也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了,人类的痕迹自然无法留下。
尤其是暗土坚硬,本就不是易于留痕的地界。
再往前走一走吧,温山眠想。
或许像越川人傍山而居一样,这边的人类在退步之后也选择了同样的生活方式,或许再翻越一座山,就能看见了。
……但也说不定没有。
因为整体粗壮的大树给了温山眠不太好的预感。
他那天穿行时就一直在想,如果树整体都比越川那边要更硕大,那么如果这边存在血兽,会不会也是如此?
收拾好行李后,温山眠决定不论如何,还是先往前边走走再说。
他顺着山脉一路前行,到傍晚才好不容易离开浅雾弥漫的山区,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这边的分界区。
然后,就远远瞧见了一只长耳幼鹿。
这鹿的长相和越川山那边简直如出一辙,棕色的皮毛,带浅色斑点,耳朵短长地支棱在角后。
不过它生长得似乎比越川山的长耳鹿们要好点儿,也好像更有灵气,远远跳起起时,劲瘦的腿蹄看上去很是欢实。
除此之外,温山眠还看见了一种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