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这时候,他便该庆幸了。
因为不论如何,他身边至少都有先生陪他。
他爱的人在,算是在这场疾病中给了他一丝慰藉,他深知先生一定不会让他怎么样。
即便他没有让先生帮他,也必须得承认,在关键时刻,先生会是他的底牌。
但如果没有先生的人类,如果是海枝他们这样飘荡一个月,场景得是什么样子的?
温山眠想变得无所不能,但有时却又能清楚地意识到,人其实根本就办不到。
天地实在是太大了,温山眠看着广袤无垠的大海,内心想道。
不过不论他因为这一场疾病内心作何感想,小船都依旧在海上飘荡。
并且顺着他一直以来选定的方向,不断前行。
屋顶的扁鱼越来越安宁,阿二看护白蛋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
而就在温山眠漂泊于海的第二十六天,他每况愈下的身体渐渐发起高烧,浑身肌肉酸痛难捱时。
他的航海终于出现了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二更~~~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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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在出现转机之前的那几天, 温山眠的航海可以说是艰难到了低谷。
这首先是因为气象。
接连不断的大雪过后,越往前方走,冷空气就越剧烈。
最严重的时候温山眠甚至感觉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刀片。
也说不上是因为天气太冷, 还是他身体太差。
其次则是航行条件不再如初。
经过足足一个月的海浪侵蚀后, 船上的木板、帆布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悬挂着三角帆的桅杆被大风卷过一次后甚至断裂了, 笔直的竖木就那么高高地歪折进海里,把船都带着翻了一半,场景别提多吓人。
温山眠花了很多木板才勉强修补上来。
没错, 等到这个时候, 船上的物资也已经不剩多少了。
温山眠每天只能勉强给自己和阿蛋多烧一点修补剩下的边角料子, 其他木头不敢多动。
而这还不算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他的病症加重, 开始高烧,牙龈也不断出血, 牙床酸胀。
身体变得如此混沌之后, 他再透过木窗缝隙往窗外看去,总觉得午后的天空都没有蓝色, 只剩下白。
仿佛生命都快要走到末途。
这对温山眠来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往前十九年的人生里,不是没有遇上过致命危险。
他和血兽拼搏,也跌落过悬崖,只是那些都是迅速的, 转瞬间的。
像这一次这样,眼睁睁地感知到自己身体从内部慢慢垮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情况, 是头一回, 且格外磨人心。
常言道人之将死, 生前未了的欲望便会被无限放大。
最后会不甘,会愤怒,会颓然。这些死态在荆棘时代都很常见。
而温山眠过去那么坚韧不拔地活着,如今一个出海便病到这个地步,别说抵达中心岛,连中心岛的影子都没瞧见。
本该也属于不甘和愤怒的一行,可他内心却异常地平静,连躺在床上时的表情都是平和的。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每一步都为自己所选,未曾受困于任何外界环境之中。
即便当真达不到,也不觉得遗憾。
油灯点着,秦倦提了壶热水进来。
温山眠捏着被子,咧嘴冲他笑:“嘿嘿。”
这些时日不仅温山眠变得少言寡语,先生也渐渐沉默下来。
在一模一样的环境下生存,温山眠的身体日渐衰弱,而他却安然无恙。
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如此差别,却放大了他们之间天然的差异。
温山眠也在羊皮本上悻悻写道:“……还是没有好,也许先生要嫌弃我了。”
他精神不支,有时候写了没多久便会睡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几觉之后,今天再翻开羊皮本时,就看见这一句话下边多了一行字。
清晰有力:“不会。”
秦倦给温山眠盛了水,旋即将手指落在他颈项间,感受着他动脉轻浅的跃动。
“要咬吗?”温山眠抬起眸来。
这几天下来秦倦用餐的频率很低,整整十天,拢共才两次,每一次的血量还都很少。
这对他自然会有影响,就譬如现在,那昳丽的玫瑰纹已经渐渐从他肩胛处开出,逐渐漫上宽阔的胸膛,从微敞的衬衣下露出边角,连脖颈侧面都有弧度妖魅的暗红色枝干。
温山眠同他状态相似,那纹路也是顺着肩膀一路攀爬。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眼下身体状况太糟糕了,总之感觉不到玫瑰纹给他带去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