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秦倦常年用习惯了,所以才能立刻察觉到那点细微的变化。
但具体少了什么,这就无法通过饮血来判断了。
甲板上有折叠木椅,是从巴尔干带来的。
水在木椅旁边的地板上烧着,秦倦卸了刀,拉着温山眠说:“过来。”
旋即便率先坐上硬邦邦的木椅,让温山眠坐在自己身上,将人环好,捏住下巴道:“张开。”
温山眠乖乖张嘴,圆圆的小舌头在里边吊着,没有任何肿胀迹象。
秦倦对人类疾病的了解不算多,他当初哪里知道自己日后会养一个小孩。
关于风寒,也只知道一些表征而已。
但很显然,温山眠眼下的情况同风寒症状并不吻合。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将这种现象归为温山眠是轻症了,连刀都拿不住,还有手上一片片的红色血点。
“你生病了。”秦倦说。
“我知道。”温山眠说。
“不是风寒。”
温山眠点点头,小声:“我知道。”
扁鱼这两天在屋顶都不怎么咔嚓了,也不知是习惯了木桶环境,还是和温山眠一样生了病。
阿二一切安好,那颗白蛋也一切安好,在屋里最暖和的地方呆着。
温山眠为了它和自己的温度着想,最近都已经不太开窗了。
却不想身体状况还是一天天恶化。
船只在暗海上飘荡,今天天气不怎么样。
乌云沉沉,空气凝重,海风更冷,吹在脸上都有点儿疼。
甲板上的水还在烧,这两天温山眠吃的都是阿二捉的新鱼,秦倦亲手给他做的,不再是肉干。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变好的迹象。
一点浪花扑过来,木板被风吹到发出“吱呀”的声响。
温山眠说完第二句“我知道”之后,揉揉鼻尖,不自觉往秦倦怀里凑,额角靠在先生的颈窝处,小声道:“先生,我是不是选错了?”
“选错什么?”
“方向。”
太阳东升西落,北面如勺星宿后有正北星,南面有十字星。
这些都是温山眠早些年夜间上山观察出来,渐渐运用在航海里的。
海洋像山脉一样,都是自然造物,虽然困难,但温山眠一样想克服。
他本就想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可明明有了方向参照,也一直在努力航行,为什么就是迟迟见不到岛屿呢?
温山眠没什么精神的大脑于是反复出现这个念头:“我是不是选错了?”
如今说完一遍之后,还蹭在秦倦的脖颈里,又多说了第二遍。
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着秦倦的皮肤。
秦倦停顿了两秒,旋即垂下眼眸来说:“你生病了。”
温山眠以前不是不会这样自我怀疑,但至少不会将这种不确定的情绪反复挂在嘴边。
温山眠瘪了瘪嘴,没说话。
秦倦将他拉起来,瞧见了其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和略有些干燥的唇。
连那浅棕色的头发看着好像都失去了一点光泽。
“害怕了?”秦倦问他。
在茫然的大海里,身体出现这样的情况,还迟迟看不见岛屿,害怕是人之常情。
可温山眠却摇摇头:“有先生陪我,不怕。”
“是了,那你担心什么?选错了再选过就好。”秦倦摸着温山眠那片红处,轻声道。
总归有他在,不可能让小孩出现什么大状况。同血族的身体相比,人类的疾病又算什么呢?
“可是如果先生出手的话,那我就算失败了。”身上没什么力气,温山眠靠回到秦倦身上,低声说。
先生是无所不能的先生,阿眠也想成为无所不能的阿眠。
爱一个人时总是不甘于永远身处被保护的位置。
血族式微,那先生日后会不会也势弱?他在越川歇息的那些年原因是什么?
这些温山眠总想知道,又总害怕知道。
想知道是出于对先生的爱,害怕则是担心知道之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世界不是永恒不变的,曾经那么昌盛的荆棘时代竟然都能浩浩汤汤地拉下帷幕。
所以温山眠不能再天真地认为因为物种便可以处于不败之地。
世界总会变,只有足够的能力傍身时,才能去应对这些。
这是温山眠渴望力量的根源,也其实是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唯一方式。
“那你要不要现在改方向?”秦倦知道他是这会儿情绪不够好,于是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着,温柔地询问道。
温山眠的目光朝秦倦身后的长空看去,沉默了许久,把脸颊闷进先生的颈窝处,轻声道:“不改。”
他选的是正东,骄阳在那个方向,中心岛也在那个方向。
应该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