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若是进水也不要紧,只要不翻怎样都好。
千百年来,不都是如此吗。
但今天他俩敏锐地认识到,张纵意想要从这条船上跳下去,她这是要从西昌城开始,掀起滔天巨浪。
意识到这点的当然不光他们,还有西昌守备万柏。
万柏给这位大人奉上茶水就恭恭敬敬地站在堂下给她汇报西昌城的情况,时不时悄悄看向张纵意身边的递案册的书办。
这是他的惯用招数,上官巡查时书办会观察其表情和动作,来给他伸手指传达。
他看见书办伸了个“1”,这表明张纵意的肯定。
万柏心中松下一口气。
“自从万大人当了这西昌守备,治下是井井有条啊。”
“是……”万柏刚想再自我夸耀几句,又看见书办急忙将手收回去。
“噢,那么官仓粮米为何一年不如一年?赋税虽足,可也比战时少了一些。”
她这话说的模糊,少一些,不如从前。没有具体的数目万柏连编造都没处编,支吾半天后只能低头承认此事。
“来人,押到治兵所里边去,没我的命令,谁来也不许见。”
堂外涌进两伍士兵,将万柏拖进了治兵所。
她雷厉风行的举动让官府中不少官员都噤若寒蝉,纷纷派人去打听万柏的情况。但派出去的人没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慌乱中又有都督大人的命令传来:西昌城九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去守备府报到。
张纵意在守备府挨个问询官员,一连问了三天。
她每问完一人,也不说好或不好,只让他们出去喊下一人进来,待所有人全部问查结束,她拿来名册,迅速圈了十几人。
“全部问罪!”
此事交给了李太福去办,罪名当然就是和军事有关,这是谁都挑不出错来的。
抄家,流放,充军,斩首。
李太福办事果断,半天就将这些人处置完毕。随后张纵意放出消息,既然政务已经处置完毕,她两天后就会回广乐府。
回去自然是要有送别宴的,西昌城新提拔上来的官员都忙着张罗这件事情,卖了一百分的力气来干活。
关在暗牢里的万柏也听看押的狱卒说了这件事情,他还盼望张纵意走后能有人将他捞出来。
正在喝酒聊天的狱卒见万柏不断朝他这里看过来,边打酒嗝边走过去:“什么事啊万大人。”
万柏挤出笑脸问他:“两位说张大人后天就回广乐府?”
“对啊,不过我劝你别想着出来的事情。”狱卒讥讽他一声,“实话告诉你,西昌守备的位子有人坐了,你应该出不来了。”
“我赌一坛酒,明天他就会被拉到刑场。”另一名狱卒大笑,又叫和万柏说话的那狱卒过来喝酒。
“明天?两坛酒!我赌今天晚上。”
万柏的一颗心沉仿佛沉入湖底的石子,他索性躺倒闭眼睡觉。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牢门锁链的响动声。
“万大人。”
万柏听出来刁景洪的声音,他颤抖着扑上去抱住刁景洪的腿:“刁将军救我!”
刁景洪将手里的酒菜放在地上,将他搀起来好言相劝:“万大人,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唉……”
“刁将军,万某知道自己犯了错。可罪不至死啊!”万柏声泪俱下地给刁景洪求情,“都督大人的新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好事永远难办。那些乡绅不松口,不放田,我没有办法……”
刁景洪低头坐下:“罢了罢了,万大人。念在同僚情分,我敬你一碗酒。”
“好……”万柏面如死灰,他颤抖着捧起酒碗,哆嗦半天不敢往嘴里送。
“怎么,我还能害你?”
刁景洪仰头喝了一碗酒,将干净的碗翻过来给他看。
“刁将军,求求你救我!”万柏扔了酒碗,跪在刁景洪面前求他,“我妻儿老母都在西昌城,我要是死了谁来养她们啊!”
刁景洪为难地说:“万大人,我虽然能在都督跟前说上几句话,可你这……我该怎么帮你?”
“我家北墙根下有块活砖,里面是西昌城各个乡绅耆老具体的土地数,外加我这些年买的地。”万柏全部交代出来,涕泪俱下,“薪俸微薄,养活一家人实属不易……”
刁景洪在旁陪着他落泪,可他越听心里越吃惊。万柏当守备已有九年,按理说早就该去州府任职,可他偏偏不去,就因为西昌城是他的囊中之物。
仅万柏一人,就在西昌有近千亩土地!
刁景洪从暗牢中出来,借着冷风打出来个哆嗦。
想到张纵意和李太福还在等他,刁景洪喊来士兵让他去万柏家中取来东西,他则跑至张纵意房门外。
门外正跪着一人,刁景洪走过去细看,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