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同样的年轻英俊,同样的家境优越,也难怪你坚持认为他是孔少爷。”
许晏禾嘟囔着:“本来就是。”
叶今安笑而不语,并未反驳。
“网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晏禾,你现在心里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两天我翻了很多资料,也找了一些课件,还特地给你找了一间空教室,”叶今安温和地笑了笑,“晏禾,想上私塾吗?”
许晏禾破涕为笑。
两个人像是回到百年前的孔家后院,青黑砖瓦围城的小小空间里,在孔二少爷课后的短暂相处里,许晏禾用笨拙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喜怒哀乐,叶今安静静看着她。
那时候许晏禾很崇拜叶今安,她崇拜先生的博古通今,叶今安也没有嫌弃她这个小白丁,他们结成了一段神奇的友谊,这是许晏禾曾经十几年生活里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
现在他们一同站在时间的缝隙里。
回不去,走不远。
只留一声叹息。
两个小时的课,叶今安娓娓道来,许晏禾的情绪逐渐被抚平。
叶今安从汉服的历史讲起,顺带着给许晏禾科普了中国上下五千年,从周朝的冠服制到秦汉的承袭,到唐朝的艳丽多姿,再到宋明的质朴淡雅,叶今安查阅了很多资料,下载了很多图片,一张一张放映给许晏禾看。
许晏禾的脸色愈发沉重。
她想起微博上那些话,那些言辞激烈的批评,她感到无所适从。
叶今安坐在她面前,“晏禾,你可以把网络上那些攻击,想象成孔家大院里总在你背后说你坏话的人,他们真的那么讨厌你吗?并不见得,只是孔家日复一日的生活太枯燥,他们总要找个人发泄情绪,就像这些隔着屏幕的评论,他们真的那么恨你吗?
“未必,他们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晓,他们不管你的刺绣有多漂亮多用心,不管你的价格多实惠,不管你是不是提前说明了你不负责设计,他们无所谓真相,他们只看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许晏禾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
委屈忽然爆发,但又因为闻浔不在,只能克制着、忍着、收着。
变成无声的沉默。
“晏禾,这个世界和孔家大院一样,有恶意有善意,隔着一层屏幕就像是隔了东西厢房的距离,你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依然如此。”
“我……”许晏禾回忆当年,“我装傻充愣。”
叶今安轻笑:“那就继续装傻充楞。”
许晏禾在长久的呆滞和疑惑之后,豁然顿悟,“我有点明白了,先生。”
叶今安没有回应,他静静等着许晏禾接下来的话。
“日子还要继续过啊,先生,我要赚钱的。”
“是啊。”
“不管好与不好,总要活下去。”
叶今安点头:“是。”
经历了命途多舛的十几年,一脚踩空来到一百年后,许晏禾的信念依旧是:活下去。
这三个字刻在许晏禾骨子里。
“晏禾,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我这里旁听课程。”
“我可以吗?”
“可以。”
许晏禾的心情重新阳光起来,“从明天开始,我会继续接单的。”
.
大多数时候,许晏禾就像是一只自我修复能力很强的小动物,前一天晚上哭得头昏脑涨,第二天她依然能精神抖擞地坐在缝纫机前,继续工作。
依旧是拆快递、缝补、叠好放进新的快递袋,等待站点老板来收。
沈以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工作室,因为订单量减少,许晏禾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就没有立即招人。
她开始买书。
花重金买了五六本图册,有专业图解教程、丝绸设计素材图谱、汉服结构图集……一开始她看得很吃力,畏难情绪发作,几次想放弃。
后来越看越投入,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有不认识的字她就拍下来,发给叶今安,叶今安会连带着对应的历史背景解释给她听。
没有订单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看教程,然后拿着布料比划。
这让她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状态。
平静,久违的平静。
像是置身于孔家后院的竹林里,身边空无一人。
在窗边偷听少爷读书时常听到“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期间无古今”,先生对少爷说:这是君子所追求的境界。
目不识丁的许晏禾当时听不懂,还不屑一顾,心想:两耳是知音?那多孤独啊,不行不行,我要和苑萍从早聊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