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淮回国之后,孟予沁以为他会老老实实步入正轨,但没想到,他这次回来是与所有人作对。
一月即将来临那几天,京市下了一场茫茫大雪,青瓦墙外一片灰白,院落里的鱼池都结了冰。
陆哲淮到家之后,两家人都心照不宣地要商量大事,于是老老少少聚在一屋吃晚饭,热烘烘的,孟老院士也在,据说身体好了些。
那晚,陆哲淮站在游廊外,先是跟盛栀夏打完一个电话,跟她讲了些课程报告的思路,最后一个进屋,唯一的空位在孟予沁身边。
所有人的视线聚在他身上,他默不作声坐过去。
又听了些场面话,他浅笑着应对。桌上的长辈谈够了,终于拿起筷子,晚辈也紧跟着动筷,几个小孩子边吃边互呛,氛围和从前差不多,其乐融融的味道,算不上沉闷。
陆哲淮拿起筷子时,孟予沁稍微偏过头去,目光来回寻找,没看到戒指。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怎么总是这样。”她压低声线警示他,“这一桌子人,有谁注意到怎么办,又要编什么借口?”
“注意什么?”陆哲淮放下筷子,一口菜没吃,音量不大不小,整桌人都能听到,“接着配合下去,让假的变得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互相捆绑一辈子,就是你想要的?”
孟予沁手腕一紧,桌上的谈笑声也戛然而止。
“哲淮。”陆父忽然开口,看都没看他一眼,“说话注意分寸。”
气氛瞬间僵硬起来,小孩子们互相瞅了瞅,听得出平缓语气里藏着的严肃,自觉停止了打闹。
宽敞圆桌的另一头,孟爷爷呆呆望着陆哲淮,正想说什么时,陆爷爷笑着打圆场:“哲淮说什么啦?咱耳朵背,听不清!来来来,吃菜吃菜。”
“我说我不结婚。”陆哲淮冷声道,“我有女朋友,不是孟予沁。”
“没办法配合你们的意愿。”
一番话下来,孟爷爷欲言又止,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表情五味杂陈。
孟予沁慌了,怕爷爷犯病,无措道:“不是不是,他瞎说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呢,只是今天吵架了他跟我赌气——”
“行了。”陆哲淮打断她,“没必要再骗下去。”
孟父一直在忍,终究忍不住,起身一个酒杯砸过去,陆哲淮被泼了一身的白酒,孟予沁来不及替他挡。
“混账东西!”孟父骂他,“你跟沁沁从小到大培养不出感情,跟外头的姑娘一年就好上了是吧?沁沁对你死心塌地,你拿什么对她负责?!”
陆哲淮一时微怔,看向孟予沁低声质问:“负责?”
孟予沁皱着眉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陆哲淮咬了咬牙,一口气堵在心口。
“孟伯,我跟孟予沁没有发生过——”
“闭嘴!”陆爷爷厉声呵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哲淮再欲反驳,筷子掉地的声音却先他一步。
饭桌上乱成一团——
“老孟!”
“药呢?!拿药来啊!”
“先叫救护车!”
...
大雪连续几日,一刻未停,同时间一起跨越最喜庆的新年。
孟爷爷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凌晨时分,起伏的心肺监控线降为一条直线。
孟家人在病房外几度崩溃,孟予沁坐在墙角哭得没了力气。
记者们成群蹲在外头,拿到死亡讯息之后当场打开笔记本撰写新闻稿,谁都想抢头条。
陆哲淮倚在墙边一片略微昏暗的地方,低着头,意识一片空白。
直到走廊上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和拐杖声,他抬头,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他几乎失神,清醒过来后,又一股力量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到病房门前。
“跪下!”是伯外祖父的声音。
大家都赶了回来,而陆哲淮就是那个众矢之的。
众人都盯着他,他挺直脊背就是不跪。
伯外祖父暴跳如雷,举起拐杖对着他的膝弯一记狠击,他顿时失了力气,两只膝盖重重砸向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看着这一幕,孟予沁红着眼眶呆滞许久。
“大伯!”秦芸慌忙赶过来,想将陆哲淮拉起来,“外面就是记者,您不能让他这样!”
伯外祖父一把将秦芸推开:“都是你惯出来的!让他人不人鬼不鬼!”
陆哲淮眼神空洞地跪在地上,耳边纷争不断。
那一刻,二十多年累积下的叛逆与压抑,让他脑子短路,说了一句后悔至今的话——
“孟爷爷本来就会去世。”
“时间早晚罢了。”
话音落下,后脑一阵剧痛。
那根拐杖直直朝他头部砸来,他连上半身都无法挺直,整个人昏沉地趴跪在地上,最后一丝尊严在众人面前丢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