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承认是那八年来每日每夜的蹉跎、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应该比一条拴在欲家别墅衷心八年的狗还要懂得主人家的缜密心思。
他嘲讽地认为。
病人确实听清了他的话。
京宥在此时无比清晰地明了了一件事——他一直不清楚欲厌钦为什么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了他多久。
就算之前坦然问过也没有得到回复。
现在看来应该说……
“我能想要什么呢?”
“你曾拥有完整的家庭;拥有治疗的契机;拥有通过个人规避痛苦换取的甜分砝码。”
“——那是因为有人爱你啊,欲厌钦。”他瞳孔缩放得很明显。
手抽动不出来,京宥也能清晰感知自己的状态不对劲,恍如上一世那个非要占据他身体使用权的人格冒出来。
现在那个人格……不、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
急促呼吸和手腕疼痛终于把现实短暂的迷蒙剥离开。
“所以你肆无忌惮。”
“因为有人爱你,有人在乎你。在乎你是否疼痛;在乎你肌体是否完好;在乎你人格是否健全;所以你才有的放矢。”
“所以你哪怕痛到快死去,癫狂暴躁折磨得你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你也敢把真实的自己放出来。”
“甚至以此为砝码。”
少年剧烈的挣动并没能解救出肢体,他竟有些脸颊湿润了,唇齿轻微颤抖:
“可是——”
“可是我没有啊。”
这话很奇怪。
放在欲厌钦的耳朵里肯定很奇怪。
彼时他满心满意的都是汤家,他以为自己置身在一个贫困但身陷爱意的温床里。
他以为汤岳鸣给他的叫敬爱;赵江雨给他的叫慈爱;汤恕给他的叫严爱。
他以为他早慧、聪颖,什么都明白。
所以他削掉自己半个脑袋来,扭曲地装在一个瓶罐里,叫家人好怀揣在兜里带上路去。
现在他开始不分是非了。
京宥笑了笑。
“陪着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从一开始的,眼前出现的是我自己想要我自己看见的东西;最终出现的依然是我自己想要我自己摆脱的命运。”
“是我的虚妄。”
他本来就生得就太过精致张扬,那张面孔一旦清晰鲜活起来,就像被点了睛的纸人。
一动过来,除了不似真实的容貌,更有不似真实的清醒。
欲厌钦看着他把那丑陋无比的疤痕几乎要贴到自己眼前。
病人背后的窗棂映着极烈的白光,光怎么也照不到他那张绝色容颜上去。
京宥把左手送到右手低垂的指尖下去,手指触动着继续去抠破那缝着的线。
他有些费劲,仰着头又半踮着脚:
“嗯,你看,我不会痛啊。”
“所以我有什么筹码能兑换的呢?”
“嗯?你看、你看,我不会痛的啊。”
“你会吗?”
“欲厌钦,你会痛吗?”
欲厌钦手一松,看见人分明已经因为剧烈疼痛流了一脸的泪,就连唇色都紫黑起来。
血腥味又重了。
“你们在干嘛?!”
主治医生连心脏都要吓得蹦跳出来。
他在这鬼地方工作两年内见到过不少极端的自残病人,除开对痛觉迷恋上瘾、更多的却是短暂清醒后铺天盖地的后悔。
方才他在门口只能看见男人的宽厚背影,把那小小的人影藏了七八分。
走进了才看清楚,刚醒来的病人伸出自己的手指去抠动缝好的伤口。
皮肉都要被剜开了,病人的监护人还站着不动。
“你在干什么啊?!”他当医生以来都很少这样大吼了。
“怎么,他疯了你也疯了?!不知道制止吗?真想死给他送去哪儿地方活埋了不就行了,你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你是不是也有病?!”
医生属实不能理解,他性格一直学着圆润内敛,也在各种人情世故里学着做人精。
人精、人精能做个屁啊!
他的病人现在如果可以的话,能把自己心脏掏出来捏死。
白鸽不得不去看他。
欲厌钦微低着头,用手狠力地摁了摁心脏的地方。
男人……或许现在还算半个青年,身高体格比同龄人来得更壮实,他几次见他都穿着不太符年龄和场合的高定西装。
要不是登记过信息资料,医生以貌取人肯定觉得这是个久经人事、心狠手辣、处事圆滑还顶着保鲜脸的某高位人士。
资料上赫赫然写了二十五岁,他就算把那层纸戳个洞也难想得出他竟比自己还小两岁。
中二期应该都没过呢,怎么已经折腾到精神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