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头疼得厉害,笑嫣嫣听着他那些惹怒各种文化人的粗鄙发言。
他将半张脸贴在副驾驶的座位后,微微眯起眼,脑袋一倾斜,似乎也要将头疼倒过去。
男人发觉他的疲惫,问:“不舒服?”
京宥没有否认:“嗯。”
“我让人把飞机改签了,在田作市缓两天再走。”前面的人减轻了语调。
车内好似维持着一对恋人久别重逢的温意。
好似、维持着。
京宥没有反驳,他偏头望向窗外,拉扯住身前的纸巾,力度由轻落重。
——我让人把飞机改签了。
【为什么?】
——联邦的人不会放过你,他们只需要你的大脑,不需要你的四肢、你的躯干、你的主意识,你明天去机场是死路一条。
【我必须去。】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看见那场预见里会经历什么的。你不想活了?
【我必须死。】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活。】
——他难道不是你吗?
【……】
【地球需要净化,人类也需要净化。】
——你疯了。
他站在机场前,穿着修身的长风衣,提着装好了“元病毒”的白色长方体状药剂箱,回过头去。
候机室上下两层的旅客好似都在做自己的事。
他侧眸,玻璃门外徒然浮现一张人脸。
【他们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嗯。】
“嗯。”京宥轻声。
“什么?”
“我说,……”
他依然抵在座位后,望着飞速而过的路景。又忽地松开纸巾,试探着伸出手去,往前轻飘飘地触了一下男人的衣角。
车窗外的脸猛地消失。
“我说,我想你了。”
第76章 -净化-
三年,所有事情都有在变好。
一切都好似同那个雨天傍晚转晴般。
好似、转晴、般。
欲厌钦没有问他本人任何关于病情的问题。
没有问他,汤恕于他而言在他的童年里担当着怎样的角色;
没有问他是怎样把生活的一切都看成暴掠、歇斯底里、不可控;
没有问他对欲家这样排斥是否有记忆缺陷的因素。
没有问他……是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彻底弥补好第二人格的身份空白、修缮好现实与幻象的壁垒。
许是京宥回答不上来。
许是答案对欲厌钦来说并不重要。
出院的那个晚上,少年站在路灯下,白雪红梅成为那瞬时渲染他模样的壁画。
他便孤身站在那里,像是因为身形样貌、又像是因为院服单衣、或就像因为是他——世界被剜去一个漏洞,他挺身于漏洞中:怎么也填补不了、别的一切也融入不进。
“我想做明星。”他说。
“你问过我的,想去做什么。”京宥感到肩头堆雪,叫人一手掌掀去大半。
“为什么?”他又替他掩走眉间雪,拢上毛呢大衣。
“因为,我已经足够渺小了。”京宥抬眼,唇色冻得乌黑,“因为已经足够渺小,还妄图大展身手,发出耀眼光芒、熠熠生辉。”
但最终,萤火似的。
“很容易湮灭的。”他低喃着好似高深的道理,“风一吹就能消失的话,就不能躲藏起来了。”
“所以我想站到,最亮的地方去。”
倘若他是一只萤火。
在深夜便是自己的极昼。
“什么?”他好像没有听明白。
“就像芣苢给我的……芣苢那样。”
越黑的地方那些微弱的光便会越亮。
黑夜不能为白昼加冕桂冠。
可只有黑夜能为白昼加冕桂冠。
就像一位精神病患者在疯人院里,赠予一个抛出爪牙濒临死亡的怪物一朵野花时那样。
他在一团虚幻光影中伸出手去,截住透明的杯挺,接过那杯红酒。
太微不足道了。
同枯蝶振翅般。
有什么用吗?
“有什么用吗?”听声音,是生气了。
京宥迟钝地歪了歪头。
“京宥。”
一双手掌夹住他的头脑,强行掰动到正中央。
欲厌钦的脾气已经冒头了:“四天后你有MECT治疗,你是仗着重生后记忆不会消散,你什么都不怕是吗?”
“你是哪根筋抽了你去给女人挡酒?”
“但凡那杯里加点别的药你他妈的这次治疗又停缓,你是精神病院住上瘾了?”
他其实不怎么吼他。
刚才洗澡洗一半接了个电话就出来把人摁在沙发上:“那个女的一个星期之内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滚上你们那桌人中某一位的床,这点欲拒还迎的事情你也要管?”
“你这么好心?怎么不去绕着那几桌,把看起来扭捏的人的酒都挡了呢?你直接记入别人族谱,他们晚上把你照片挂墙上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