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哥哥,”雪初凝闭上双目,忍不住同他确认,“你会没事的,对吧。”
宴清霜神情未变,只习惯性抱紧了怀中女子,重复着方才的话:“我会回到阿凝身边。”
雪初凝怔然苦笑,将脸埋在那人毫无声息的心口,轻声道:“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不许反悔。”
宴清霜依旧应下,然而心口那片死寂好似无边海水漫延开去,闷得雪初凝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头惶恐挥之不去,即便脸上带笑,也终究难掩苦涩。
她习惯性去牵宴清霜的手,但他却下意识躲了一下。
“躲什么呀,还怕被我瞧见?”
雪初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摊开宴清霜的手掌,终于看到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刻下的痕迹。
那些刻痕原本深可见骨,现下结了痂,看上去狰狞可怖。
虽说雪初凝早已猜到他做了什么,此刻瞧见这因她而起的疤痕,也仍是红了眼眶,心头仿佛锥刺一般,一阵阵泛着尖锐的疼痛。
因是术法刻意所留,这些痕迹大抵再难消去。
好比无瑕美玉徒生裂纹,叫人心中总不是滋味。
她大抵明白了宴清霜的用心,也许他是怕自己会在魔念侵蚀中,忘记这份情意,所以刻下这“烙印”时,对他自己狠绝得没有一丝迟疑。
“傻子……”
雪初凝抬手轻轻摩挲着,按下心头翻涌的疼。
“你昨夜用这只手抓住我手腕之时,我便已然感觉到了。”
她靠在宴清霜怀里,不由分说捉住他微蜷着抽离的手,指尖描摹着那些粗糙的疤痕,“我不会怪你,但你也不能总想着瞒我。何况,我们本就最为熟悉彼此,你又如何瞒得住我。”
“阿凝,我……”宴清霜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雪初凝浅浅弯起唇角,自然而然地接过他尚未出口的话:“你不信呀?那我便来猜一猜——
“你心志之坚忍远超常人,并不会因失了菩提心便被魔气左右。真正使你如此的,该是梵天轮回印罢。”
宴清霜似乎犹豫了一下,半晌才应道:“是。”
“在你犯忌之后,散去的并非功法,而是你的灵力。魔神之力填补了灵海空缺,故而现下的你,实则已然功法大成?”
“……不错。”
“果然。”
她了然一笑,又道:“你曾说过,如若将禁术修炼至最高境界,则万事万物,冷眼观之。而无心则无情,也许你当真会忘记该如何爱我,即便仍愿与我欢好,也不过是执念使然。抑或说,只是出于本能。
“你用这个凝字提醒自己,留在我身边才是理所应当之事。如今一切已无关情与欲,便算不得犯忌,你也自然不会再有禁术反噬之险。”
“阿凝……”
宴清霜迫切地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心口的空寂泯灭了所有情绪,令他寻不到由头,望不到归处。
他察觉了雪初凝平静之下的黯然神伤,却无法感同身受,无法给予她应有的回应与安抚,甚至说不出一句否认之言。
实情有时远比谎言更为伤人,但那猫儿这般聪慧,总能轻易觉出端倪。想要搪塞她并不容易。
而现下的欺瞒,无疑也是对她的伤害。
倒不如坦诚相告,至少他尚有三日之期,尚能伴她左右。
“无需与我解释,我都明白的。”
雪初凝看出了宴清霜神情中的挣扎,不由阖眸轻轻磨蹭着他的掌心,亲吻过那些结痂的痕迹,叹息道:“你早就劝过我放手,陪你走到今日,我也仍不后悔。我知道,你我终究要渡此一劫,故而心中早有准备。”
“哥哥,”她深吸一口气,忽又释然一笑,抬手环上宴清霜的脖子,与他紧紧相拥,“我们说好相伴一月,少一日、一个时辰,都不能作数的。”
“答应我,余下的这三日里,无论外界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不好?”
“好。”宴清霜未有迟疑。
雪初凝满意地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娇声道:“话虽如此,你的正事却是耽误不得,还需尽快将魔气炼化才是。”
“好。”
正如他眼眸里死水般的沉寂那样,宴清霜的回应亦没有丝毫起伏。
不论在外如何,当他面对雪初凝之时,总是温润而泽。现下却疏淡得好似置身事外,就连看向她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个陌路之人。
雪初凝知晓他缘何会变得如此。
这是宴清霜无法逃脱的宿命,亦是她无力改变的定局。
若说不觉委屈,未有不甘,不过是自欺欺人。
但这委屈和不甘,却并非宴清霜一手造就。
他原本也不必经受这诸多磋磨。
雪初凝只觉有些可笑,天命造化从来不公,然而神魔一念,人心惟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