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知晓,在师兄眼里,你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切莫因旁人离间, 与我心生嫌隙。”
雪初凝眉头轻敛, 听到徐宥承认此事,心中反而越发沉闷。
若他不知其中隐情, 或许她还能劝慰自己, 相信他是因遭受沈赤亭的蒙骗, 一时糊涂才误入歧途。
可偏偏,明知沈赤亭试图取她性命, 后又设计毒害于她,他却仍唤那人师尊,仍舍不下他那太玄宗首徒的身份……
雪初凝只觉十分可笑,忽然问:“我知徐师兄并非有意害我,但我也实在好奇——”
“徐师兄当年为给徐箩报仇,不惜杀尽自家亲族。倘若这次我不幸死在沈赤亭手下,师兄可愿为了我这义妹,与你那好师尊反目?”
这一次,徐宥很快便有了回应:“亲族?”
他凉薄的话音微顿,复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小凝儿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徐氏族灭之时,我尚且年幼,他们是因灵气枯竭而死,是为天灾,并非人祸。”
“你且放心,师尊已答应了我,不再为难于你。这种事情,也断不会发生第二次,你莫要胡思乱想。”
雪初凝笑起来:“徐师兄的意思是,即便沈赤亭为求飞升,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依然甘愿做他的得力弟子,甘愿助纣为虐?”
“你许是误会了。”
徐宥叹道:“世间狾毒猖獗,仙众怨声载道,不免听风是雨。但也正如你所言,师尊为了自己的飞升大计,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我作为太玄宗弟子,尚能对他劝阻一二。如若连我也脱出师门,他的手段只会更加残忍。之后再想保你和浮玉宫无恙,恐怕便是难上加难了。”
“是么,”雪初凝扯起唇角,“难道你那日打伤我阿娘,也是为了保我,保浮玉宫?”
“凝儿这是何意?”
漆黑的甬道尽头,响起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雪初凝漠然抬眸,只觉一道灵力拂掠而过,随后甬道两侧石壁上的灯盏便逐一燃起。
油灯昏黄的光,将徐宥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甬道尽头注视着她,俊逸面容被交错的光影映得斑驳,隐约能看出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凝儿莫不是被那狾毒折磨得糊涂了,当日打伤雪宫主者,分明另有他人,与我有何干系?况且,以我化神期的修为,哪里能敌得过雪宫主半分?”
徐宥平静说着,提步走向雪初凝,在她身前一步外站定。
“莫说这些不快之事了。”
他的掌心现出一只灵囊,递给雪初凝,“七窍连枝草世所罕见,我寻遍山野草泽,也只得来三株。你且拿去罢,若是不够,我会再想办法去别处探寻。”
雪初凝未有动作,她紧紧盯着徐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别样情绪,但他却只事不关己似的含着笑意,似乎丝毫未将她方才所言放在心上。
也全然不在意当年收养他的义母是否安好,轻飘飘便揭过雪意受伤之事。
片刻后,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只灵囊,入手瞬间便敏锐察觉到其上附着的追踪术法,心下不由暗自冷笑一声,随即若无其事地道:“难为徐师兄还肯为我奔波劳碌。”
徐宥的神情间终于流露出一丝愧色:“是我害你如此,自当尽力弥补,你又何须同我客气。”
“只不知,你所说的解药究竟是如何调配,可否告知与我?”
他瞧见雪初凝眸中未加掩饰的审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复又找补道:“现如今,仙门弟子中也有不少染上了狾毒,若能得此解药,或许便可遏制毒疫蔓延。”
“凝儿心地纯善,想必也不愿看到这天下生灵涂炭。”
雪初凝听到这话,不由嗤笑道:“师兄也说了,七窍连枝草可遇不可求,单凭寥寥几株仙草,如何能解这泱泱狾毒之祸?”
“师兄若有心,不如就此将毒源断绝,莫要再添恶业。”
若说她先前还对徐宥的品性抱有些许幻想,临到此刻,也都被悉数粉碎了。
所有的猜疑,不解,失望和难过,全都化作满腔怒火,焚尽最后一丝侥幸,只余下对背叛者彻骨的恨意。
徐宥温声道:“你中了狾毒,神志不大清醒,师兄不与你一般计较。”
“但你独自一人实在太过危险,不如随我去往一处安全所在,暂避几日,待到毒素拔除之后,你若想离开,师兄自不会拦你。不知你可愿意?”
雪初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未假思索便说:“不愿意。”
“你如今,竟是连师兄的话也不听了。”
徐宥倒也不恼,只幽幽叹了口气:“莫要意气用事。前次太玄宗突然发难,是我未能及时阻止。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也当明白,目下沈赤亭的野心更胜从前,上清界不日便会再起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