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抑着怒意,散出神识四下搜寻,最终循迹来到两座山头之外的一处隐蔽洞窟前。
说是洞窟,实则这洞口只容得下幼小的野兽通过。对于身形纤细的女子而言,倒也不在话下。更何况,那只猫儿的身子本就柔若无骨。
嶙峋山壁自然挡不住宴清霜的脚步,他轻松穿过阻碍,里面果真别有洞天。
淋漓血迹洒了一地,有拖行的痕迹自洞口延伸向内。
地上丢着一张完整的灰色毛皮,看模样应是山间野兔,而那皮毛旁边零零散散横着数截白骨,上面仍连着一些未被啃食干净的血肉,森然可怖。
洞窟深处的洞壁底部,嵌着一个更为狭小的洞穴,受了惊吓的猫儿便蜷缩在里面。
她身上的衣衫已然在奔逃途中被灌木刮破,几难蔽体,白玉似的藕臂染了血迹,此刻正抱着双膝埋头瑟缩,雪白长发散落下来,遮住肩颈和长尾,如云雾迤逦在地。
小小的洞外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山鹿,颈部的伤口不住淌血,染得凹凸不平的地面一片殷红。
女子时而难耐的呕吐声也带了颤音,簌颤的身体如同风中树叶,好似一碰便会摇摇坠地。
宴清霜眼睫微颤,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缓步踏过满地尸骨,纵然白袍染污也浑不在意。
他停在猫儿身前的血泊里,垂眸而睨,却又生恐吓到她,不敢动手去捉。
猫儿未曾抬头,察觉到有人靠近,便不住往狭小的深处钻去。
看到她这般躲着自己,宴清霜心中怒意更甚,面上也愈发冷峻。
“出来。”
雪初凝用力摇摇头。
果然,她是清醒的。
宴清霜终于忍无可忍,俯身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带,迫她跌向他的怀里。
可这一举动却激得猫儿剧烈挣扎起来,她害怕自己的利甲会划伤那人,只得用力攥紧,深深刺入掌心。
她想跑,可那人紧紧箍着她,体内的灵力也不听使唤,哪里跑得掉?
肆虐的毒素不断冲击她的神志,她只觉眼前充斥着黑暗与血色,想起自己方才曾撕咬野兔,咽下带血的生肉,她便觉得胃里翻涌,疯了似的想要悉数呕出。
她知道抱着她的人是宴清霜,他正在温柔抚着她的脊背,待她终于止住呕意,便捧着她的脸,迫她看向他。
她在那人的眸光里看到自己唇角带血、不成人形的影,视线下移,又瞧见他颈间和腕上缠着的白纱。
混沌时模糊的记忆汹涌而来,无论再如何逃避,她也终是伤到了他。
她知道狾毒会怎样传播,她以为宴清霜也会变得同自己一样。
可眼前之人端方依旧,即便抱着如陷疯魔的她,也仍是一派从容。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就连发丝也未曾凌乱分毫。
万幸,许是毒素未深,她尚未将他也一并牵连。
雪初凝怔怔看着那人,眸中溢出清泪。
世间嗜血者无非妖魔,她连自己都厌弃如今的自己。偏生狾毒无解,日后只会愈加不可收拾,再无转圜余地。
他又为何偏要来此,看她狼狈模样。
然情绪翻涌间,潜伏体内的毒素便越发蠢蠢欲动。
雪初凝眸中血色愈浓,宴清霜知道,她许是要失控了。
偏此时,她拼尽全力挣开他的束缚,跌跌撞撞滚落在地,疯了似的扑向那只刚刚气绝的山鹿。
却未能如愿。
宴清霜拂袖挥开那山鹿的尸体,腕上纱带自行解落,他以指为刃重重划开腕上层叠的旧伤,顷刻间血流如注。
血气招惹了贪婪的猫儿,她摸索着跪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腕肆意吸食,伴随着吞咽,一双猫耳不住颤抖。
可宴清霜的血总是不同的,她意识到这一点,惶恐地睁大眼睛,泪水混着血色染污了精致的面容。
几经挣扎下,她终于勉强夺回一丝理智,用力推开那人的手,瑟缩着向后退去。
她的脊背贴着冰冷的山壁,无处可退了,但那人白衣轻拂,不疾不徐地跟了过来。
雪初凝下意识缩起身子,无措又惶惧。
“为什么要躲?”
宴清霜的声音里覆着霜雪,眼底沉得仿若死寂的冰原。
他俯身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动作轻柔得好似侍弄花叶。
他将血流不止的左腕递到雪初凝眼前,语气像是带着引诱,低哑而缓慢。
“不想要么?它们的血太脏了,用我的不好么?你明明很喜欢,为何要躲?”
雪初凝呜咽着低泣,不住摇头,贪求与理智撕扯着她,泪中带血,满心绝望。
宴清霜终归舍不得逼她,只喟叹着抬手轻抚在她颈后,用力将她抵在怀里。
而后空间动荡,视野扭曲,雪初凝浑浑噩噩地看着,寂静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然回到了古寺寮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