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房里空无一人,她闭了闭眼, 正欲撑起身子,腕上却忽然觉出一道阻力。
侧目看去,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皆被布条缠裹,不松不紧地缚在床柱上,虽不至动弹不得,但也没法子做出太大的动作。
雪初凝不由微微一怔,一时间不明白那人为何要缚着她的手脚,脑中不自觉想到些不大可能的画面,吓得她赶紧晃晃脑袋,连忙聚起灵力挣脱了束缚。
“宴清霜——”
她唤了那人一声,一开口喉咙却干痛得厉害,间或带着些奇怪却微甜的味道。
见无人回应,她只好下地来到桌旁找水喝。
茶壶里的水尚是温热的,雪初凝捧着茶盏慢慢啜饮,方才缓解了喉间不适。
屏风旁的小几上摆着两只白玉细颈圆肚瓶,她视线略微一顿,但也并未在意,只当是宴清霜为她备下的伤药或灵丹——那人从前便总是这样,她已然见怪不怪。
于是她很快收回视线,起身推开房门。
门开瞬间,像是破开了温室的结界,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虽说她体内寒毒已祛,但短时内也尚无法习惯这般冷冽之地。
自她在神月宫为救月浮衣而遭遇那次意外之后,除了琉璃净世外,便鲜少会在寒凉之所久留。
而每每去到琉璃净世,宴清霜总会陪在她的身边,可谓寸步不离,无形气场好似暖流包裹着她,倒也不觉寒冷。
雪初凝回想往事,不由一时怔然,但也看出这里并非琉璃净世,而是一座位于高山之巅的佛寺。
只是这佛寺似乎荒废已久,周遭寮房悉数空置,北边屋檐被积雪压塌了一角,唯有她住的这间尚有人打理。
虽简洁了些,但也已经算是这满目荒凉中难得的生气。
屋外寂然一片,地面覆着一层干净的薄雪,隐约还能瞧见山巅冻土原本的灰褐痕迹。
冷然的空气中偶有灵流拂过,雪初凝不由惊异地睁大眸子。
数百年前,现世佛门曾大举西迁,连带禅宗也一并隐世不出。
那时候雪初凝尚未出世,后来虽听此轶闻,但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知这古寺没落至此,倒也算不得稀奇之事。
可按说如这般灵气充盈到化出实态之处,于上清界现下的情况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仙山宝地。
如此所在,合该成为众仙门极力争抢的所在,怎会留存至今也仍是一方无主之地?
雪初凝对此不得而知,但她的好奇一闪即逝,实则心中不甚在意。
现下她只想尽快回到浮玉宫去,也不知母亲和师父的伤势是否无恙。
雪初凝垂眸长舒一口气,轻敛的柳眉却仍未舒展。
但她心里有了计较——既然是宴清霜将她带了出来,想必他应会知晓后续之事,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若先去问一问他。
即便要走,至少也该同他知会一声。
只是眼下遍寻不到那人的身影,想来他应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得不暂且离开。
雪初凝只好多披一件外袍,独自在这陌生的寺院中四处溜达。
她方才所住的寮房居于后院,与前院有廊桥相连,只那桥下的河水已然结了厚厚的冰。
雪初凝走到桥边,望见平滑冰面上映出自己的倒影——面色惨白,眼底发青,鬓发也凌乱许多。不由得唬了一跳。
伤病果真折磨人,瞧着比原先憔悴不少。
她不愿让宴清霜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但这几日本就得他照料,想不被看见也难了。
雪初凝撇撇嘴,连忙借着冰镜理了鬓发和衣襟,这才继续朝前院走去。
前院正中种着一株长势繁茂的菩提树,苍翠枝叶掩在银白落雪里,浅灰藤蔓垂坠而下,又与主干相融,饶是十人也未必得以合抱。
古寺之中唯一一座佛堂,便设在菩提树后的大殿中。
偌大佛堂如今冷冷清清,案前香炉里立着三炷香,现下仅燃了一半。
想来宴清霜并未离开太久,只不知他去了何处。
雪初凝仰首望着面前高大庄严的佛像,心底突然生出些难以忽视的不真切感。
她想起琉璃净世也同样请有一尊佛像,比眼前这尊更为高大精细。
那时她常常跟在宴清霜身边来到佛像前,若是没有旁人在场,她便大着胆子跳坐在神台上,一边悠悠地晃着小腿,一边看着他专注参佛的模样。
宴清霜与旁的信众不同,即便礼佛之时,他也从未跪拜。
雪初凝曾问过他为何不拜,他却并不回答,只笑着摸她的头。
思绪拉回现下,天地间空荡荡的死寂,令雪初凝不禁恍惚了一瞬,好似犹在缥缈无尽的梦境里,难辨虚实。
袅袅青烟直上,模糊了佛像面容。
雪初凝怔怔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