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沈赤亭颤手指着自己的徒儿,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今日总算明白,原来徐宥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冷血。
实则这一切早有端倪。
徐宥面对养育他长大的雪意女君,尚能下得死手,又岂会心甘情愿接受这桩强行赐予的姻缘?
虽是一息只差,可若当真在意,又怎会迟疑?
熏儿纵然性子骄矜,也断没有对她这位大师兄有过不敬。可即便二人做了三百年同门师兄妹,熏儿在他心中,竟也远远抵不过昔日义妹的分量。
或许幼年丧失亲妹之痛,令他难以释怀,此后便将这份执念,施加于那位义妹身上。
故而初时得知徐宥心中所想,沈赤亭虽有不悦,但也并未在意。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料定徐宥也是如此,不会受限于儿女私情。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徐宥对雪初凝的情意,也低估了那人对熏儿的冷漠。
僵持许久,沈赤亭颓然跌坐在身后石凳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原本尚且还算年轻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爬满褶皱和褐斑。
再一看,已然是白发苍颜,眉眼间满是疲惫,连带身形也佝偻不少。
“为师已现天人五衰,若此次仍无法如愿飞升,便只能同玄丘大师一般,魂归寂灭。”
沈赤亭缓缓说着,浑浊的眸子看向面前青年,连声音也变得苍老,“你根骨极佳,不比那青昀家的小子差,若未耽于情|爱,你的大道,终将空前绝后。”
徐宥看到他现出老相,便知晓他今日云岌谷一战,着实伤得不轻。
即便如此,他面上亦无动于衷,只略微错开视线,也不知是不喜沈赤亭这副岁暮老人相,还是到底对授业恩师于心不忍。
半晌,他冷声道:“道途如何,我心中的自有决断,便不劳师父费心了。至于凝儿,只要杀了宴清霜,我自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届时,带她一起飞升上界,又有何不可。”
沈赤亭平静下来,只道:“若她知晓了这一切,你觉得,她还会认你这个兄长么?”
“所有罪孽,皆出自魆之手,与徐宥无关。”他道,“我不会让凝儿知晓这些,她也无需知晓。”
沈赤亭忽然呵笑出声,徐宥蹙眉看向他,心中莫名腾起一丝不安。
便听他道:“宥儿啊宥儿,你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镇压元神的阵法机关,是为师亲自所设。你当真以为,为师不知是你暗中动了手脚,封死所有生门,才致使……熏儿惨死当场,神魂尽碎?”
徐宥心头一跳,但也并未太过意外,“原来师父早已知晓,既如此,师父不若也将我押入罪狱,斩我神魂,以为师妹报仇雪恨。”
沈赤亭摇摇头,喟叹道:“杀了你,熏儿也不会活过来。何况,为师耗费三百余年,才将你炼成一把开天之剑,大事未竟,便是为师尚有杀你之力,也断然下不去手了。”
“不过,为师虽动不得你,却能借你之手,让那小妖女吃些苦头。也好让你体会一番,至亲受累的切肤之痛。”
“你敢!”徐宥脸色一变,当即祭出长剑,横在老者颈间。
沈赤亭却不做抵挡,只镇定望他,笑道:“有何不敢?只怕你还未曾察觉,方才你喂给那妖女的灵丹之中,添了些有趣的佐料。不出半个时辰,她便会成为狾毒的最佳宿主,远胜罪狱里的那群渣滓。”
他看着徐宥越发狰狞的面容,忽而大笑起来,“为师很好奇,妖族身染狾毒,会是何种模样。说不定,她被毒素激发出嗜血天性,还能顺手替你杀了宴清霜。”
“为师,这是在帮你。”
“左右那猫儿不会死,你说,她若有恢复神智的那一日,会否还记得,今日是你亲手将她变成了一个嗜血怪物?”
徐宥心中惶惧不安,只觉那笑声愈发刺耳。
“住口,住口!我让你住口!”
他形容近乎癫狂,剑尖刺破沈赤亭颈间干瘪下垂的皮肤,却再不敢前进分毫。
“好徒儿,杀了为师,你今日对雪初凝和浮玉宫的背叛,便是无功之事了。没有为师,你也难开天门。”
沈赤亭终于止住笑声,眼中带着讥讽之意睇向他。
“你须记着,这些愤怒和痛苦,皆是你对熏儿见死不救的代价!”
*
深受狾毒磋磨之人,昏迷时亦不得安宁。
三日过去,雪初凝仍在昏睡,即便偶尔“清醒”过来,意识也依然浑浑噩噩。
若不能及时以血喂之,她便会不住挣扎,甚至咬伤自己的手臂,险些撕下一大块血肉。
宴清霜无法,只得以灵气化作锁链,将她的手脚捆缚在床榻上。
可她肌肤细嫩,无意识挣扎起来又不遗余力,不出几下,腕上和脚踝便被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