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薰摇摇头:“宴公子是被我请去玄穹山做客,出了如此变故,我亦过意不去,自是能帮则帮。只是,父亲当日所为,的确非我本意,还请雪少主相信我。”
瞧见这位目空一世的沈少主如此放低姿态,雪初凝终于来了些兴致。
她本就没什么心思刁难沈南薰,既然前次得她相帮,便也借坡下驴承了这份情。
雪初凝弯唇一笑,递了一盏茶到她面前,反问道:“沈少主冰雪聪明,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你又岂会猜不出?”
沈南薰闻言怔愣良久,虽然尚难接受这个答案,但因着心中早有所料,便也并没有过多惊讶。
既如此,三年前那场震动仙界的祸事,那无数禁锢在玄穹山下的元神,春溪镇外枉死的弟子,还有宴清霜眸中难掩的敌意……
诸般种种,皆指向一人。
便是她自幼尊奉、万流景仰的好父亲。
随后,沈南薰低低垂首,面露痛苦之色,“父亲说,玄穹山下的元神,是魔族意欲陷害,故意为之。”
雪初凝冷冷嗤笑:“果然。”
果然与她所料如出一辙。
只没想到,沈赤亭居然连自己的女儿也要隐瞒。
是了,如他这般道貌岸然的卑劣之徒,自是要在人前佯装正道魁首,在家中扮作贤夫良父。
着实令人作呕。
“既然提到了这个,我倒想问一问沈少主——”
雪初凝略微倾身,一双冰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南薰,“若我估量不错,太玄宗此次折在春溪镇外的弟子,少说也有一成。出了这么大的事,令尊却并未昭告天下,捉拿我等。沈少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距沈赤亭前次摆下鸿门宴,已过去一月有余。当时他打的正是春溪镇残害同道的名号,借机对宴清霜发难。
虽说他最终并未得逞,但这无疑是铲除自己心头之患的最佳借口。在不知情者眼里,也当是除邪扶正的义举。
按说大事未竟,沈赤亭不会在此时罢手,合该将此事宣之于众,令众仙门齐力讨伐“元凶”才是。
可时至今日,即便春溪镇外垒成山的尸骨已被不少人发现,外界也仍然未起丝毫波澜。
虽然雪初凝猜测,这其中或许有墨宗三公子的手笔,但沈赤亭乍然偃旗息鼓,也着实令她心下难安。
听沈南薰方才所言,她寻不到宴清霜的踪迹,想来那人已不在琉璃净世。
那他又会身在何处?雪初凝亦不知晓。
这下,倒当真如她先前所担忧的那般,彻底同那人断绝了联系。
雪初凝心下黯淡,借着垂眸饮茶,遮去眼中阴霾。
沈南薰听了她的话,许久未曾出声,只半垂着头,柳眉低锁,望着置于眼前的茶水出神。
过了俄顷,她攥紧了双手,低低道:“抱歉。”
雪初凝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依誮又听她道:“抱歉。此事我会尽快查明。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于我有生身教养之恩,即便他确为作恶,我也不可能做得出大义灭亲之事。”
“但雪少主放心,如若事情真为如此,我会劝他改邪归正,给你和宴公子一个交代。我也会尽力弥补……”
“弥补?”雪初凝不轻不重地掷杯,冷笑道,“沈少主未免太过天真。且不说别的,琉璃净世四百弟子的元神,你补得起么?”
“抱歉……”
沈南薰头垂得更低了些,不敢看雪初凝的眼睛,面上羞愧更甚,“我会想办法解救余下元神。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有别的计划,但我一定会阻止他。”
“事已至此,我不敢奢求你和宴公子的原谅,我只望自己尚能持有是非对错之心,无愧于此生所学,无愧于仙途大道。”
一语说罢,她便起身告辞。
雪初凝漠然看着眼前远去的身影,却再难从中瞧见往日冷傲之姿。她心念一动,忽然开口:“沈少主。”
沈南薰顿住脚步。
雪初凝道:“念在你上回搭救之恩,今日又专程跑这一趟,我便也奉劝一句。”
“此事幕后操手,不止沈赤亭一人,我尚不知晓他与那神秘人能否互为掣肘。总之,此事绝非你能左右,你也莫要插手。小心为上。”
沈南薰扯了扯唇角,无声苦笑:“多谢。但我亦有我的原则,无论成败与否,但求无愧于心。”
而后她正色回眸,唇角含笑,神情却有悲,“还未恭贺雪少主突破化神圆满境。不过两月未见,修为进展竟如此神速,当真令人叹服。我自诩姿才出众,与雪少主相比,倒的确是远远不及了。”
“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音落,她长揖一礼,便决然转身,没入葱茏花木中。
雪初凝望着对面尚有余温的茶水,心中无端一阵烦闷,执起自己的那只茶盏,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