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终于笑出了声,她抬眸:“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况且,我这点伤,不值一提,反倒是你……”
她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声,终是提步朝他走去。
她抬起宴清霜的手,看到他手背上仍留着她故意发狠咬破的伤痕,眼中了然,眉心却微不可查地轻轻敛起。
宴清霜像是被她看到了自己不愿袒露的秘密,指尖似若挣扎地微颤几许,到底是没有离开她的掌握。
雪初凝并没有拆穿他,只轻抚着他手背上刻意留下的伤口,指尖清凉的灵力流动,近乎残忍地抹去一切痕迹。
“前次司予曾提到过玄水之毒,虽未能问出确切结果,但我猜测,他的玄水毒多半是从太玄宗得来的。”
雪初凝松开他的手,轻呼一口气,“他若还活着,搜其神魂,兴许还能有些别的发现。”
宴清霜看着自己光洁如初的手背,不由有些失神,“是我一时情急,未能思量这许多……抱歉。”
“道什么歉呀?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雪初凝笑起来,“司予他罪有应得,死了活该。要不是我当时不清醒,怎么着也得给他补上两刀。”
“不过话说回来,玄水毒之力绝然不容小觑,连我父亲当年都未能幸免于此,假使太玄宗当真与魔族有所勾连,私藏了此毒,只怕他们多半还留有后手。”
她话音顿了顿,只觉自己这番担心实属多余,宴清霜尚能查出仙山之下镇缚的元神所在,又岂会对玄水毒一事全然无知。
但这迟疑过后,她仍是叮嘱道:“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嗯……”
紧接着,又是一阵空落落的沉默。
须臾后,雪初凝蓦地说道:“既然你已醒来,我也该走了。”
宴清霜怔然望她,心里莫名慌了神,脱口而问:“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去呀。”
雪初凝不以为意地移开视线,“这两日的事,我已仔细想过了,若非是我技不如人,又岂会处处受制。着了旁人的道不说,这次,还给沈赤亭送了个冠冕堂皇为难你的理由,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垂眸扯了扯唇角,“幸好托你的福,我的灵脉已然恢复大半,至于寒毒,似乎也被压制了许多,至少不会像前次在冰风涧那样,往寒气里浸一浸,便抑不住毒发侵体。”
“所以,还是要多谢你……”
“……不必。”宴清霜涩声说道。
“也是,你一贯施恩不图报,何况是……”
罢了。
雪初凝止住话音,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克制着眸中即将汹涌的情绪,平复片刻,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睁大眼睛转头问他:“对了,怎的不见柳息?这两日未能得空,险些将他忘了。他该不会……也因我受了波及?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宴清霜本不想提及此人,但既然雪初凝问起,饶是他心里不大愿意,也不得不应声。
只是关于柳息的真实身份,如若现下便告知与她,也是令她徒添烦扰,故而开口时,他终归改了些措辞。
“他没事。”宴清霜说,“他怕自己凡人之身拖累于你,已自行离开,你无需担心。”
这话倒是不假,雪初凝原也仅是想确认一番,现下既已知晓柳息未曾因她而命丧春溪镇,如此便也足够了。
她二人本就是萍水相逢,自当如浮萍聚散。
“那便好。”
她对宴清霜所言不疑有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柳息应当按原先的计划,只身赴往墨宗。
至于藏在他身上的秘密,若是有缘再见,留待下次问个清楚便是。
雪初凝复又弯起眉眼,仰起脸看向因伤重而面含倦容的白衣公子,顿了几息,忽而语气轻松道:“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宴清霜看到她的笑脸,却睫羽微垂,不敢直视那双水波缱绻的眸子,好似一看便会深陷其中,不管不顾地诱着彼此一同沉沦。
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他尚有千言万语未曾宣之于口,即便本就冷情寡言,只要她想,他便有满腹说之不尽的话。
可事到如今,哪怕多说一字,也只会化作细小却锋利的尖刃,刺得彼此鲜血淋漓。
他不能,也不敢。
此刻的沉默,皆是他的罪无可恕。
踌躇半晌,宴清霜终于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并不算洒脱的浅淡的笑。
“对不住,阿凝。”他抬眸,目光温柔望着雪地里的女子。
“你多保重。”
雪初凝并不意外他会如此说,但也仍是微微怔了一下。
末了,反而释怀地笑起来。
但她到底未能真正释怀,只道:“你也是,多保重。”
说罢,她决然转身,召出随身携带的传送玉符,倏而消失在宴清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