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息皱着眉头将那匣子拿远了些,心道,这家店不但黑得透亮,还很不正经。
他们三个今日前来,只怕是清流入泥沼,来错了地方。
他心里正嘀咕着,里间突然传来雪初凝的声音:“大半夜的,你找什么呢?”
柳息手一抖,连忙将那紫檀木匣子合起来,重新放回原位,又故意往里面塞了塞,这才转过身来。
“夜深了,有些凉,过来找条被子。”
他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却见素蓝色的床帐不知何时已挂回了两侧,而雪初凝正半倚在床柱上朝他看来,眼神清明得不见丝毫睡意,也不知是否一直醒着。
猝然看到那种隐晦之物,到底是让柳息多了几分尴尬,好在柳他方才背对着床榻的方向,应是没叫雪初凝瞧见那匣子里的东西。
思及此处,他又稍稍舒了一口气,只循声朝床帐看了一眼,便赶忙守礼地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可是吵到姑娘了?”
“那倒没有,我睡不着,方才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要歇一歇。”
雪初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裹着被子的柳息,好笑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地,“罢了,不为难你了,我这就出去。”
“你去哪儿?”柳息一怔,以为她是打算换一间房,“现下已是三更天,掌柜的只怕早已歇下。我凑合一晚,无妨的,不必如此麻烦。”
雪初凝却摆了摆手,径自走到门边,“不麻烦,白日我受的气,总该找宴清霜讨回来。”
听到这话,柳息便明白了,立时闭了嘴再不吱声。
眼见门扇一开一合,偌大一间房舍里,瞬间冷清下来。
*
因着三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除了疲累至极时不得不休息,雪初凝鲜少会主动入睡。
直到前些时日有宴清霜陪在身边,才终于得以放松,睡了几日安稳觉。
可惜那人是个不解风情的,铁了心地拒她于千里。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好容易有所动摇,却又因着魆的出现,复又对她冷漠至极。
瞧着今日这模样,怕是连近他的身也不成了。
没了这一剂安神药,她又如何能安心入睡?
这一宿,宴清霜亦是不得安眠。
实则早在进了客舍伊始,他便一直心绪不宁。
前次在流霞镇,他对那猫儿太过心软,一时难以自抑,险些铸成大错,这次便打定主意同她保持距离。
怎奈何,在雪初凝面前,他自诩为傲的定力几乎形同虚设。
流霞镇的错事绝不能再犯第二次,他只得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将她拒之门外。
他早料到雪初凝会因此着恼,偏偏这次,他们二人之间,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柳书生。
宴清霜知道,雪初凝今日所说,不过只是气话。毕竟她任性的模样,他最是了解。
可当听到她同那人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房舍,他的心里仍是久久无法平静。
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女子,眼见她与旁的男子同处一室,即便知晓不会发生什么,也依旧会令他坐立难安。
天色每黯淡一分,他心里无端的慌乱,便也更多一分。
以雪初凝的性子,今日因他生了气,多半会想着法儿的报复回来。
猫儿大抵都是如此,别看平日乖巧温顺,一旦被惹急了,一爪子打上去留下一道血印子,已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雪初凝也是一样。
可现下夜已深了,隔壁的房里却依然静悄悄的,好像那猫儿压根儿不打算出来似的。
实在不大寻常。
宴清霜渐渐等得意乱心迷,又不禁懊恼自己摇摆不定,实在可笑。
饶是明知不可如此,他仍是按捺不住几次起身,想要将那乱他道心的猫儿捉回来。
手刚抬起,还未碰着门框,却又踌躇着放下。
辗转数次,他终于不堪折磨,下定决心,抬手按上了门框。
只消稍一用力,便能破了门上这道专为拦住雪初凝而设下的禁制。
然这时,忽又听得隔壁房门吱呀轻响。
猫儿走路几乎悄无声息,但宴清霜总能感知得到。
他手上动作一顿,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其实,这门上的禁制只是最初级的术法,根本拦不住她,可若换成厉害些的,他又担心会伤着她。
明知徒劳无益,他仍执意如此,或许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也或许,只是为了骗自己。
另一边,雪初凝出了房门,来到一墙之隔的客舍前驻足片刻,忽而歪了歪头。
抬手试探着触碰门框,指尖却传来一阵微弱的麻意。
她撇撇嘴,心道宴清霜居然这么防着自己,实在可恶。
可他莫不是忘了,这种没有丝毫威胁的禁制,她先前在琉璃净世时,早已跟着他学过了,自然知晓该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