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晚所言,焚休也一直心存疑惑,奈何未能从那散修的口中问出个结果,他此时便也沉默着,并未接话。
宴清霜对此倒是略有了解。
他原本并不打算将近年所查之事和盘托出,毕竟知道得太多,合欢宗再想置身事外,便不那么容易了。
但他也未料到,合欢宗暗部的焚休长老居然已查到了这种地步,距离真相,也同样一步之遥。
既如此,他若再行隐瞒,反而更会令合欢宗陷于险境。
“在下此前隐姓埋名,也曾暗中调查过此事,对风长老的疑惑,倒是略知一二。”
众人闻声看来,只听宴清霜平静说道:“魆派遣散修去往各处借转魂阵修炼,无非是有两个目的。”
“其一,将那些天资尚可的散修,培养成先锋势力,待到时机成熟,便让这些先锋修士去打头阵,而他们自己,依然可以运筹帷幄,伺机而动。”
“其二,窃天时之事纵然受限,可若这天地灵气经由修士灵脉,得以净化提纯,虚无的灵气便分出了境界。”
“就好比筑基、结丹,都可辅以丹药,使自身迅速进阶。魆所使的法子,与此同出一辙,皆是化外力为己用。”
“只不过,他所用的‘丹药’,非是由天材地宝炼化而成,而是擢取活人的修为摄入己身,直至对方灵脉焦枯,精血干涸,方弃之。”
“此法较之炉鼎一说,更为方便,也更阴邪。被夺灵气者,最终化成干尸,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旁人便是想查,也难以查出端倪。”
听闻此事,饶是见惯了风浪的离绯掌门,也不由得一阵恶寒。
风晚更是连连蹙眉,“方才你们也说了,以那些散修的实力,便是借了转魂阵之力,至多也仅能止步于化神之初。这样一来,想要攒够足以渡劫的灵气,岂不是要杀死一两百个化神初期的散修?”
“若真是如此,那人又是蓄养前锋,又是将人当丹药敲骨吸髓,只怕这散修的数目,可不止数百。就算那人捉去的都是些无名无姓之辈,可无故消失了这么些人,仙门之中又岂会毫无所觉?”
“再者说,顺应天时少则一甲子。这么大的动静,若是瞒上三年五载倒也不无可能,但时日一久,必会显露马脚。那人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宴清霜垂眸一笑,淡声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顺应天时。”
“他是逆天而为,强行渡劫。”
“若我所猜不错,他的渡劫之日,应就在琉璃净世出事前的一月之内。”
“什么!?”
风晚大为震惊,一下子站起了身,带得鬓间钗环泠琮,“逆天而行,怎可能毫发无损?便是当年顾掌门也……”
“风晚,行了!”凌芷低叱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哪里都有你,不懂就坐下安静地听!”
风晚陡然被驳了面子,竟罕见地并未恼怒,反而被这斥责声惊醒了一般,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前掌门顾絮舟与现掌门鹣鲽情深,自顾絮舟身去之后,他的名字便成了合欢宗上下心照不宣的忌讳。
虽说离绯面上并不会怪罪,但顾絮舟的离开,是她心中永难消泯的痛,众人不愿令她徒增伤怀,便从不会在她面前主动提起那人。
风晚心直口快,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时犯了这个忌讳。
待到反应过来时,她心下惶急又自责,连忙垂首找补:“掌门,我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但绝无不敬之心,望您莫怪。”
对于底下人的态度,离绯也很无奈。
她对顾絮舟的确相思难忘,但斯人已矣,纵然终日郁郁不得开怀,但也还不至于为了此事迁怒旁人,更谈不上有何忌讳。
可无论她如何澄清,阖宗上下依然对“顾絮舟”这三个字讳莫如深,实在叫她头疼不已。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不得不云淡风轻地说上一句“无妨”,再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解释:“逆势而为,好比与天争命,何况渡劫之事本就九死一生。”
“不过,倘若强行渡劫时,有其余渡劫之人在旁为之护法,也并非不能争来一线生机。”
只顾絮舟当年迎来渡劫期天雷只是个意外,并非有意强行历劫。
离绯尚是化神修士,对此又毫无准备。彼时琅寒为情所伤,长醉于虚无幻境中不愿醒来,待到她终于将他唤醒时,顾絮舟已然倒在了雷劫下的血泊之中。
此事谁也怨不得,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实力不济,面对生死几乎无力抵抗,更遑论救下自己所爱之人。
但许是出于愧疚,琅寒仍是自愿留在了合欢宗,哪怕将他最不喜的主事之权交予他手,也无半句推脱怨怼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