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驻足之后,宴清霜收回视线,继续朝山外走去。
不出片刻,雪初凝便追赶上了他们。
原以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人必会问上几句,但他什么也没说,依旧目不斜视地沉默前行。
好似周围之事,都与他无甚关系。
她来与否,他也并不关心。
见他有意疏远,雪初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阿婆听到动静,知道是她来了,乐呵呵地开口同她说话,伸手要换她来搀扶。
那阿婆和蔼可亲,她身上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看得出是个整洁仔细的老人。
雪初凝并不抗拒她的亲近,便几步上前,搀住老人的手臂。宴清霜便无言在前带路。
她本不是容易郁结之人,也笑着同阿婆交谈,转眼便将方才的失落抛之九霄云外了。
几番攀谈之后,她对这老人也渐渐有所了解。
原来阿婆的眼疾已伴随自身多年,她一生凄苦,并无子嗣,丈夫也在多年前客死他乡。
好在她向来看得开,没有被这遭遇击垮,身体也还算硬朗,几乎不曾生病。只是近年因受邪祟之祸,失了些精气,才偶有脏腑疼痛难忍之症。
阿婆眼睛不好,如今独身住在这浮萍镇上,勉强维持生计倒也足够。
听闻山中有古庙,十分灵验。左右无事,她便想着同来凑个热闹,也向那无名的神佛说一说心中所愿。
倘若神佛有灵,便治一治她这眼疾,让她在过身之前,能再看一看这世间光景。
山路难走,古庙难寻,还不慎在半途把脚给崴了。
却没想到,这一来,竟还真让她遇上了宴清霜这尊“活佛”。“活佛”自称青相。
这村子虽荒僻,但大伙儿为了生计,也会有些年轻力壮的小辈去外面谋生,故而也听说过“圣子青相”的大名。
待回到镇上,一来二去便传开了。
阿婆一听,既惊又喜,当即便要跪拜。奈何腿脚不便,险些跌坐在地上。
宴清霜查看了她的伤势,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跌打扭伤需要休养,即便用了上好的灵药,也不会顷刻间恢复如初。
这山路是走不成了,只能暂且在这古庙中住下。
分了一枚灵气丸给她,又亲自替她擦了药油。之后耐心解释了好一番,说自己并非神佛,只是个见不得世间悲苦的普通人。
因与雪初凝约定的出关之日将近,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前去赴约。
再之后,便是雪初凝瞧见的那样。
虽说庙里的邪祟已被他封在泥塑之中,想来他应是仍不放心留阿婆一人在此,便又在后院的精舍周围添了一道结界。
此时已经过两日的休养,灵药起效,所以才会在阿婆的体内留了一丝灵气,修补着体内近些年的亏损。
多年暗不见光的日子,阿婆早已习惯。
而今复又重见光明,哪怕只是些微模糊的轮廓,也几乎令她喜极而泣。
雪初凝心里明白,阿婆的眼疾,亦是被那邪祟吸食了精气所致。
而宴清霜将灵力炼入丹药之中,常人服下后,先前的衰竭之症自会有所缓解。
她问:“既然浮萍镇上的人都说那古庙灵验,不知,指的是何种灵验?”
“说什么的都有。”阿婆道,“村口的张铁匠,去年在那庙里拜了拜,媳妇今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邻街的孙婆子,家里丢了鸡,也去山里祈愿,当晚便见那鸡崽子自己回来了。”
还有丢了绣花针的李婆子,儿子总打嗝的桂老三,夜里惊梦四处乱逛的刘家媳妇……
雪初凝:“……”
总之,阿婆所说的这些,几乎都是不用求神拜佛,也可以轻易如愿的小事。完全可以用“巧合”一词以概之。
“不过,”阿婆话音一转,似有喟叹,“这些年大伙儿求得最多的,还是希望这浮萍镇,不被神明所弃,得以恢复生机。”
雪初凝闻言侧目,便听阿婆继续道:“姑娘和圣子皆是外乡人,许是不知这镇上多年前发生的祸事。”
“在我年轻时,这里也曾是灵山秀水。但后来不知何故,河水干涸,所有草木一夜间枯死,大伙儿各自种的庄稼,也都颗粒无收。”
“最初那几年,镇上饿死了不少人。”
“后来便有人提议去那山里的古庙祭拜,说是只要心诚,兴许会感动上苍降下福泽,救一救咱们这些垂死求生的可怜人。”
“起初,大伙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还真叫他们求出了生路。”
阿婆说着,面露感激之色,“这镇上的土地,原本已种不活任何东西了。可就在三年前,那些荒地里竟又再次长出了嫩芽。”
“虽说都是些萝卜、野菜之类最易生长的作物,也只零零散散地活了下来。但毕竟也算看到了希望,大伙儿小心照料培育,终于勉强饱腹,这才得以维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