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原先还想, 宴清霜若是人间帝王,只怕她迟早要成了那祸国的妖后。
毕竟那人事事皆依着她,虽不至如前人那般,闹一出烽火戏诸侯的笑话,但以她这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闹腾劲儿,多半也不遑多让。
但这一次,想要让那人回心转意,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多可笑,宴清霜的纵容是为她,避而不见也是为她。
只差一步。
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让宴清霜直面自己的心。
此后不论他甘愿担起这份责任也好,对她心怀愧疚也罢,总归都不会再离开她了。
可她终究是失败了。
雪初凝坐在潭边的岩石上荡着腿,思绪被潭里跃动的游鱼所扰,回神之后,忽而自嘲一笑。
她今日换回了昭示着合欢宗身份的红衣,随身的首饰几乎都被宴清霜换了去,她也只得从中挑了一支玉簪戴上。
待到天光大亮,雪初凝起身来到早已熄灭的火堆旁,伸出脚尖踢了踢犹在酣睡的柳息。
“喂,醒醒。”
柳息现在是凡人之身,昨日一连被两道疾行符消耗了心力,自是深觉疲累,睡得便有些沉。
他在雪初凝不耐的声音里缓缓醒转,迷糊了半晌才睁开眸子。
天边的初阳已略显刺目,柳息下意识抬手遮挡,忽而瞥见立于身侧的一抹亮色。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不由怔愣当场。
雪初凝瞧见他的眼神,皱起眉:“发什么愣呢?再不起来,我可不管你了。”
柳息这才缓过神,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问:“阿凝姑娘,咱们这就要继续赶路了吗?”
“是啊。”雪初凝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看上此处,不想走了?”
“不是,不是!”柳息摆着手解释,“阿凝姑娘稍候,小生去收拾一下,即刻便来!”
说罢,不待雪初凝答应,他便急急跑去潭边洗了把脸,又赶忙折返回来,拎起书笈背在身上,笑着对她道:“好了,咱们这就出发罢。”
雪初凝没说什么,只颇为古怪地看他一眼。
临到行时,她恍然想起自己的灵脉已然有所恢复,便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惯用的那只凤凰纸鸢,尝试以灵力驱使。
这是她的父亲生前亲手为她炼化的神行法宝,虽是凤凰形貌,却名唤“比翼”,用之可日行千里。
父亲初时的确打算做成一对比翼鸟的形状,可比翼鸟生来一目一翅,唯有雌雄并翼才可展翅高飞。
那时的她实在太过年幼,一见着那“双头怪鸟”便连连奓毛,父亲无法,最终将其改为金翅凤凰,只这比翼之名未曾改动。
小初凝的修为不足以驱使这件法宝,便央着父亲帮她缠上线轴,只拿它当普通的纸鸢玩耍。
在她四岁那年,也就是父亲故去之后,她不知怎的心血来潮,放纸鸢时竟一下子将线咬断了。
彩绘的凤凰随风而动,飘过梧桐枝梢,不知飞向何处。
那法宝只认她为主,偏偏小初凝当时修为尚浅,丝毫感应不到比翼的气息。
害得母亲派人沿途搜寻了许多时日,才终于在数百里之外的深山老林里寻回了比翼。
待到后来她有足够的能力驾驭这神行法宝,却也只在宴清霜面前炫耀过。
也只载过他一人。
这法宝的名字,取自比翼连枝之意。
父亲此生与母亲相敬如宾,自是希望日后她也能觅得良人。
有了这层愿想,在她的心里,这神行法宝便只是她与宴清霜二人的独有之物。
旁人、尤其男子,是万万不能染指的。
只这次实在太不凑巧。
自前次未能突破化神,九死一生之后,她便无力驱使这只比翼。
但她借着灵鹤玉台之力恢复了不少,动用灵力时,已不会如先前那般不适。
此次只不过稍加尝试,那凤凰纸鸢便好似被注入生机,瞬间灵动起来。
凤凰原本不过纸鸢大小,双翼伸展间,身形骤然大了十倍,载上两人绰绰有余。
雪初凝心里暗自叹道:若是昨日答应带上柳息之时能想起这茬,她今日也断不会如此为难。
一旁的柳息见着这变幻莫测的神行法宝,颇有兴味地微微挑眉,待到那红衣的姑娘转眼看来,又不动声色换上一副讶然之貌。
雪初凝垮着一张脸,闷声闷气地招呼他跟上,之后再不发一语。
她垂眸望着地下飞速后退的草木,心里仍在嘀咕着。
不过是一只坐骑,宴清霜应也不会介意吧……
想至此处,她复又摇摇头,暗恼自己怎的处处为他着想。
他介意才好,介意才说明在乎,在乎便必定看不得她同旁的男子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