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缨兄,你虽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间短,却极得上宠,看陛下心思,也看的比其他人准。你说,当初陛下下令射杀四皇子的时候,可否想过眼下太子与皇孙殿下皆失踪的结果。事发至今,已快一月了,太子殿下始终未被寻回,宫中皇储就只剩下个正牙牙学语的九皇子。你觉得散落各地的藩王们,还能再忍多久?”
凌蓦迦不搭话,只淡漠着一张脸,回到自己案前,握着一卷竹简翻看起来。
身侧那位侍中郎却又感慨一句。
“真是世事无常,沧桑变化呀!”
凌蓦迦眉头更加紧锁,手上翻动竹简的动作却不停,执卷到天明。
与前来接替他的另一个中书侍中郎做好交割,踩着艾艾晨露,出了宫门。
坐上回府的轺车,凌蓦迦一直闭目养神。
耳边却响起正坐在前头赶车的,榘明的声音:“主公,侯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护在殿下身边的几个绣衣使者,都已被押进了长安。据他们说,太子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天颜,从他们关照好的那户农家逃离后,就一直往西,想往武都郡。被他们追上后,更是愧意难当,当天夜里就铰了借住农家织机上的经线,将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
连下了好几夜的雨,叫长安这座被四面环山围绕着的城池水汽缭绕。
卷着冷风落在人脸上,又冰又寒。
凌蓦迦似乎也经不住这样的冷,拢拢身上大氅。
开口间,呼出的温热,惹起眼前一长串白生生雾气。
“知道了。”
第97章 杀人
留候府邸, 庭院深深。
凌蓦迦踩着一地湿重,被管家请进正厅耳房,好水好茶伺候着。
他一边摆弄棋盘上的黑白子, 一边听着旁边堂上隐隐传来的交谈声, 议论声, 吵闹声。直到他棋盘上对战双方杀的七零八落,接近尾声了,门口才传来细碎脚步声。
“瑾缨,久等了。”
来人腰金衣紫, 朱颜翠发,浑身气势威武雄壮,正是此间主人,留候戚经赋。
戚经赋本是太原人士, 父亲乃当地县衙一名小吏。因缘际会下,十二岁的戚经赋与自己一位远房表亲相认,偏他这位表亲是军中十分英武的大将军, 见他才大心细, 便领他入府, 亲自教导培养, 后又将他荐到陛下身边做侍中郎。
只是天妒英才。
五年后一场大战中, 戚经赋这位表亲身先士卒,最终血洒疆场,随行家眷皆身死。戚氏一族仅余戚经赋与其父留世, 可惜没半年,戚经赋父亲也因重病离世。自此, 戚氏一族就只剩下他这一位独苗苗了。
皇帝感念戚氏一族忠肝赤胆,又人丁凋敝, 于是将戚经赋调入太尉府做属官,只待他历练成才,就会被安排到九卿大员的高位上。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梁王世子谋逆一案,戚经赋一战成名,反而先被封了候。
凌蓦迦唇角微勾,面上一直挂着的清冷转而不见,换上一抹浅淡笑意。
“左右我也无事,正好讨侯爷两杯好茶。”
戚经赋常年与军武之人打交道,性情养的极其豪爽,闻言更是大笑不止,招呼着近侍小厮替凌蓦迦换府上最好的茶,再包一些给他带走。
转而说起方才正厅中争论事。
“朝中形势变换,本就不是我等可以控制的,若错过此番千载难逢机会,往后怕再难成事了。”
凌蓦迦透过窗棂,望向院中被晨露打落的梅花瓣。
天边云层重叠,阳光被遮天蔽日的阴云覆盖,露不出头。
显得整片天空都灰蒙蒙。
凌蓦迦眼底幽光流动,渐渐落在戚经赋身上。
见他正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于是,他笑:“父死子承,无子则弟继,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今上确然年事已高,身板却硬朗,那传承自然该有序。”
灰蒙蒙天幕中,煮水的碳炉将周围水汽蒸的凝结出扭曲的光晕。
凌蓦迦透过蒸腾水汽看向戚经赋时候,终于发觉他深埋在眸子最深处的那一点点波澜,又眨眼间不见。
心里想着,那或许是他的错觉。
凌蓦迦就听到戚经赋豪气冲天的笑声。
“世间唯有瑾缨,最知我心。”
他向外高呼来人,又对那人吩咐:“太子既死,皇孙便不应有活路,这两位都是上上贵人,玉颜不可为平民亵渎。待贵人噩耗传回长安,你需将期间所有首尾收拾干净。”
“至于地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也该永远闭嘴才好。”
怀抱长剑的侍从得令,抱拳退下。
戚经赋这才将火炉子上咕嘟嘟冒着泡的滚水注入茶壶。
他亲自动手,给凌蓦迦添了茶。
笑着揶揄:“你那个被关在廷尉府的心上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