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倒在谢公面前。
被她的跪拜大礼弄得一懵,谢公还奇怪,但很快又恢复平和,直吩咐身边伺候的,要把李执瑾扶起来,又连连问她何故要这样。
李执瑾哪里敢站,急忙伏倒在地。
“谢公错爱,妾与幼弟感激不尽。”
“若妾的幼弟能拜在谢公席下做学生,便是妾一家,都觉得荣幸。只是如今妾这边情势有变,此事怕是不成了。”
“都是妾的错,是妾连累了白安,也担心将她牵扯进更复杂境地,只能将此中诸事都告知给谢公,以您的考量为准。”
当日,谢公与谢景析都在朱虚侯府上,自然知晓李执瑾说的是什么事。
便也宽慰李执瑾,这没什么要紧的。
李执瑾当日也是为领着陈白安早些出朱虚侯府,以防再生事端。
“虽涉及大事,却也并非不能解释。”
“待来日衙门正经查起来,你与娇娇只需如实将当日事说清楚,不会有麻烦。”
在风起云涌之际,得以从侯府提前脱身,若衙门当真追究此事,李执瑾自然少不了一番搓磨;可陈白安却不同,不用谢公出面,甚至都不需要沈知节出面,负责盘问此事的衙役官员们,怕是连大声与陈白安说话,都不敢。
这是陈白安的底气。
也是谢家多年经营,应得的尊容。
偏偏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不敢欺瞒谢公,当日在朱虚侯府,于妾身上并非只发生了这一件奇异之事。”
“那日侯府仆从领了妾到前厅,受三公主与公叔大人询问事,确然与妾有关。那天午后,妾在侯府竹林小院小憩时,曾无意撞见一位身上带伤之人,当时那人怀中还抱有一名小婴孩,妾被他以刀挟持,曾在惊惧之际,替他指了一条路。”
李执瑾心怦怦直跳。
这么多年,她在市井中混迹,也曾与朝廷数位官员直面交道过。
可莫名的,她就是觉得眼前谢公,与那些人都不同。
一触碰到谢公睿智眼神,她就有一种内心所有秘密,都被曝露在日光之下的无所遁形之感。
她曾许多次端着假面示于众人,可她却不敢让谢公看到那番面貌。
甚至,如今为了不将陈白安牵扯进去,不得不在谢公面前胡说八道,都叫她觉得自己立时就能被看穿。
她不敢抬头。
更不敢与谢公对视。
只能以额贴地,尽力保持住极度恭敬姿态,也拢住自己最后一层,也是最大的秘密。
此时,谢公脸上有何等样表情;面对此事,他又有何等样反应,李执瑾皆不得而知。
她只能等待。
好在谢公是见惯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之人。
也怜惜她,并未叫她太过提心吊胆。
“那你可还记得那人长相,穿着服制,或是其他细节?”
“那人长相平庸,并无特点;妾也看不出他手中所持长刀有何奇异之处;但他的穿着确与常人不同。”
邵洪祯虽身形魁梧,却是个长相平平无奇之人。
也只有这样平庸,没有明显特征的人,才能泯然众人,才最适合做皇帝直隶的绣衣使者。
李执瑾作为一个长于内宅,却将布匹衣料生意做遍天下的大商人,她可以记不住一个人平庸的长相,也可以没见识过刀剑兵器,可她必须记得住每个人的穿着,以及布料纹饰。
否则,便是假的不能再假。
完全无法取信于人了。
这一点,李执瑾明白,谢公也清楚。
好在这并不是非常重要的细节,她也不必对谢公隐瞒。
于是,李执瑾十分详细清楚的描绘了绣衣使者的官服,从颜色搭配,到布匹原料,再到纹饰花样,以及腰间束带。
这一下,谢公果然半晌未再说话。
李执瑾想了想,她是个完全没有资格见识绣衣使者的身份,便继续道:“那人流了许多血,妾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受那样重的伤还能活的。妾心里隐隐知道,这可能牵扯到了非常隐密的大事,妾本来应该将这事情全部据实报给三公主与公叔大人,可妾太害怕了;加之三公主当日有要事请托于妾,曾在公叔大人面前替妾说情,便侥幸将此事岔过去了。”
“谢公明鉴,妾眼界有限,只大概能猜出这事情重大,却不懂究竟怎样重大。妾无法说给白安听,也不愿连累她,只得求谢公指点,还请谢公教诲。”
厅中一时静寂,默然无声。
李执瑾跪在冷飕飕地上,慢慢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接着,听到厅外时起时落的絮絮风声;甚至开始听到雪落大地的声音。
直到谢公从上首关怀了一句你起来吧。
李执瑾耳边那些幽微又细密的声音才悄然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