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挥舞着手臂,尽量摆出唬人的架势,弩上的箭头在晃动时,闪闪地发着银色寒光。
沈无淹看清了,那是诸葛连弩的变式,制式看起来更精巧轻便,也更易于操作。
再望箭槽,便算出一发能出二矢,一共能出六发。
等她炫耀完了,沈无淹才夸:“这是个好东西,想必敌人一时不敢近身。”
李及双取下连弩,将弩机递给他,说:“那就卯时出发。”
沈无淹接过来又细细看了一番,问:“公主确定不想绕道吗?”
“绕道太久,而且有你在,也没有必要。”
沈无淹却毫无受宠若惊之态,只回:“公主只凭校试上的胜败就断定我能敌过那些野人么?”
她没有回答。
坐了七日的船,她就晕了七个日夜,一路上几乎没跟沈无淹有过太多话。
但他们之间并不是毫无交谈,所以她还是问:“出发这么久,你为何从来不问我要去何地、查何事?”
沈无淹顿了两瞬,茫然弥散到眼里,才找补道:“是需要问的吗?”
那意思是他不知道这也是要做的事。
“常人都会想要知道。”李及双说,“而你似乎并不想,这就证明了一点,不论去何处做何事,你都有把握能应对。这就是我的判断。”
沈无淹显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脑袋,表示了赞同。
李及双看着他,烛灯下,他眉间却现出略微不解的窘迫,但静止时有一种异样的深邃,像是某种脆弱却能伤人的利器。
而这个人,似乎真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翌日是阴天,他们在店小二和食客们的注视下上了路,仿佛这真的是条黄泉路,千百年来,无人如此无知地踏上去。
他们劝她,山外无雨则山中必雨,甚至还送了她一双有些残破但尚能穿的芒鞋。
响水洞县跟外界的交往历来不多,只因路极难行,最短的路程却需要翻过一座布满密林的绕壁山。
深入林中腹地,李及双这才感受到了密林的险。
若不是有一条行人和牛马踏出来的道指引着方向,她感觉自己下一步就能迷失在林中,眨眼便化白骨。
一路防备着,却并无事情发生。
出了山谷,便是往下行的长坡,每走一步,都像是被山峰颠着往下抛。
谁知到了半山腰,忽然又出现一从密林,枝干交错,繁叶相叠,望过去仿佛罩着一片乌云。
沈无淹脚步缓了缓,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林中有雨。”
林中落雨,百步之外却只是阴霾,这片林子,这座山果然怪异得紧。
二人从箱笼取出蓑衣、云台笠等御雨的雨具换上,李及双又套上了弩机后,双双步入林中。
走得极近了也未见雨,但她开始听到淅淅滴滴的雨点声,像是棉粒一片一片打在皮肤上。
进到林中,像是忽然闯进一个巨大的铁笼,连杂草相对稀疏的道上都铺满了数层的腐叶。
湿漉漉的气味从每片叶子的脉络中溢出,雨也像是只从树尖落下来的。
回头看来时路,林外阴霾的光线竟显得耀眼。
“你待会可别先跑了。”她紧紧跟着沈无淹,左思右想后,还是叮嘱了一句。
他可以走得更快,但为了让她跟得上,只能放慢了一些速度,很平和地回:“但是如果有机会,你要记得躲。”
他这么说,她便放了心。
他知道她不是赌山中无雨才出行,相反,他很明白她等的就是这场雨。
但是他没有怪她,拿人钱财□□本就是分内之事。
虽然时至今日,他只得了通关过所,一个预付的子儿都没见到。
正走到林中,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李及双左右环顾,昏暗的四下,有团黑墨般的重影从树间掠过。
她没想到这个野怪身形变化如此之快,再细看,原来野怪将自己盘在粗藤上。
刚看清一部分,身旁的沈无淹已拔剑出鞘,劈开了斜上方砍来的一记藤杀。
紧接着是高空坠物,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天而落,将将就要砸到二人,沈无淹紧紧护住她退了半步。
他抬臂朝粗藤劈去,巨大的冲击力下,她又被他带着连退了两步。
野怪的身影从眼前擦过,旋即坠落,粗藤已断,而沈无淹的剑竟也豁了个口子。
野怪在地上滚了三圈便撑地跳起,直挺挺地站稳来。
沈无淹握着剑挡在她前面,对峙着,但她丝毫察觉不出他有一丝紧绷。
这时她终于看清,对面这个东西的确能称得上“野怪”的名号,手长腿长,身板虽高却异常嶙峋。
最惊奇的是那张脸,半面煞白半面却像是长满青苔,看过去更像是一只二足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