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不是有人说我要买你做奴?那都是料定了我要把你放在帐里暖身的。”她又说,不由得遐想起来。
沈无淹的背一寸一寸僵直起来,但她诲人不倦后又悄无声息地没了动静。
他回头去看,冷不防见她露着肩,吓得赶紧转回头,闭起了双眼。
她盯着肩头的伤口,一时不解,曲玛只有五根手指,但肩上却有八个深红的指印,前后四个不对称地分布着。
这样一看,曲玛只是傀儡,真正的攻击者还是毒蛛。
“公主,伤口得抹药才行。”他在一旁叮嘱道,分明是看清了肩头上的伤。
她充耳不闻,默默拉起衣领,将纽结一颗一颗地扣好。
伤可以受,但草药的味道她属实不愿再闻。
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提醒她脚上的鞭伤也记得抹。
“你知道嫁妆画吗?画着你模样的嫁妆画。”她扯开了话头,这回轮到沈无淹不应了,她猜想他多少是听闻过的。
“你许是没有眼福看过,我这儿有,书坊特意注明是观校试胜者有感而作,但整个长安都知道是你,你要看吗?”她放肆地笑着,语气却很严肃克制。
大概是觉得不应不妥,他干巴巴地回了三个字:“不必了。”
她装模作样地从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清了清嗓子,道:“不看也罢,我给你描述描述。也算共赏了。”
他背对着她坐在最远端的岩石上,不仅看不清神色,连那双耳尖都不大看得清白与红了。
但是她有心闹他,毕竟在洞中他可是说过“怎样都好”的,现在不敢看了,总是得听一听的吧。
“书名叫《鸳闻》,主人翁就是沈三郎与秦九娘。”她说完,轻轻捏起页脚,有模有样地翻了两页,才慢慢说,“沈三郎是个落魄书生,秦九娘则是当地商贾家的小姐。二人前世有因缘未了,这一世在花灯节上重遇,便一见钟情了。”
沈无淹脊背板正,端坐着纹丝不动,李及双甚至怀疑他还闭上了眼睛。
“沈三郎考不到功名,只能转而经商,但秦家迟迟不同意婚事。后秦家有难,三郎出手相助,秦家这才摒弃前嫌……”她用拇指剥了剥页码,迅速略过老套的前情,直奔正题,“入夜后,沈三郎依约来到了秦九娘的闺房外。”
“他本想劝九娘莫要着急,耐心等候婚期。谁知!”李及双在此处念了一个重音,又顿了好一会儿,看着沈无淹僵硬的背影暗笑了一阵,才慢慢继续,“秦九娘缚住了沈三郎的双手,将其双手反剪至身后。”
“‘我以为是哪里来的狂徒。’秦九娘娇滴滴地说道。”她说不出柔媚的软调,只能换了一副更沉的音色,听着倒像是真的在威胁人,“她说着,踮起脚朝沈三郎凑了上去。”
第21章 却话巴山
“二人这样这样后,情之所至不可阻挡,最后就那样这样了。”她说完,心满意足地将翻了三遍的册子合上,收回了袖中。
沈无淹久久未发一言,这场戏由一个完全外行的说书小姐来讲,实在有些难为听众了。
别说沈无淹不明白,她自己更是丈二和尚般乱扯。
日头完全沉到了山坳的那边,他才开口,疑惑不已地发问:“所以,到底是哪样?”
她一愣,思绪早就陷入是否还要再吃几个唐棣子的纠结中,听了这问便笑起来,“就是那样,你是想看?”
他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如常,看不出内心曾有过什么波动,“秦九娘应力大无比体格强壮且身怀绝技,否则很难将一健壮男子的手反剪至身后环抱着。”
她慢悠悠地往岩石上靠去,忽然发现他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较真劲,会让人忍不住想用各种方法睡服。
“谁说不是呢。”她附和道,最终放弃了教育他的念头,惟恐他抵抗起来场面难堪,眼里的笑意却茂盛地开起来。
她知道他有一天会明白的。
随后,二人便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照例吃了些东西,早早睡去。
睁开眼时她侧躺着,眼前是密密丛生的荒草,深褐色矮矮挤挤的根部撑起了郁郁葱葱的草叶。
身后传来的暖意恰到好处,篝火一夜都未熄,阳光普照着,光明驱逐了阴冷和幽暗。
“沈无淹?”她不自觉地喊了一声,只有一些气音,声音比眼睛慢了一步,还未醒来。
一个声音温温吞吞地响起:“敖哥哥,公主又叫你的名字了。”
是燎叶,他还嘀咕了一句:“也不用叫一次就过去一次吧,你是做错了什么怕她罚你么?”
她转过身来,沈无淹正好走上前来,在她后方蹲下,遮住了斜挂的朝阳。
“燎叶也赶到了。”他道,用这句话来代替说早安,笑意从眼底漫出来,比阳光还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