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已经撑不住,抱着他的刀在折叠椅上睡得正香。
但山田怜子还坐在走廊上,完全没有歇一会儿的意思。
“谢完了,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怜子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坦然。
“你在胡说什么?!”
“乙骨同学消耗了相当多的咒力,现在已经去休息了。而我,你能看的出来对吗?我没有他那么多咒力,所以已经做到了极限——普通咒术师达不到的极限。”
坐在医院长条凳上的少女抬起头。
用仔细的、认真的眼神盯着夏油杰。
“现在看得出来吧,我是个‘猴子’——你标准里的的‘猴子’,因为某些机缘巧合,大逆不道地篡夺了那么一点点咒力。可是!现在我几乎耗干了咒力,连咒灵都不一定看得清。以你对咒力的敏锐度,难道看不出吗?”
“……”
夏油杰看出来了。所以他反而无法回答。
少女仰头对他笑。
笑容里带着疯狂的气息。
“如果你想永久解除我们之间的责任,为什么不是现在呢?现在的你有约束,不得自由,连命都可能被我坑死——但是只要杀了我,夏油先生就可以解脱一切束缚哦。因为现在的我可无法利用那道束缚呀。”
她说着说着,收了笑容,话音逐渐变冷,想在夏油杰的心里搅动涟漪。
“如果想动手,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甚至可以不用咒力,直接把我的脖子折断。我的腰还没有你的大腿粗呢,很容易,不留任何痕迹残秽!不心动吗?友情提醒,这段好机会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过时不候。”
她在试探我。夏油杰心想。
这确实是个考验我的好时机。
“……别担心,去休息吧。我不会那么做的。”
女孩儿没动,仿佛突然停了机一样,狂气瞬间褪去,只是盯着夏油杰的表情,好像要视线穿过脸皮,去看他脑子里的真实想法。
于是夏油杰又强调了一遍。
用上咒力的。
哪怕对面的人不一定看得到。
“真的,我不会趁这个机会袭击你。”
“那,夏油先生,麻烦坐过来,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于是夏油杰坐下了。
怜子也不再盯着他看,反而把目光投向菜菜子和美美子沉睡的房间。
“她们的大脑一次性损伤的部分太多了,我们只能保证新生的部分具有人脑的正常功能,但是她们肯定会丢失非常多的记忆,生活技能恐怕也要重新学习。这个复健的过程会很漫长,她们将成为你的累赘——甚至她们不一定还能记得你。”
我会变成她们眼中的陌生人?
这是夏油杰的第一想法。
但是他开口,却说:“如果她们能忘掉儿时那些糟糕的经历,再好不过了。”
把那些至今还是两个女孩午夜梦魇的童年抛弃吧!
把他灌输的糟糕残忍观念都忘了吧!
她们还能迎接新的未来。
“她们是因为我变成这样的,我不会抛弃她们,绝对。”
然后他听到山田怜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想把走廊上的空气都吸尽。
然后吐出。
“同样的,我也无法保证,她们还能继续拥有作为咒术师的能力。”
于是,走廊彻底寂静。
仿佛再没有一丝空气。
时间过去很久。
“你刚刚用自己作为诱饵激我,是怕我知道后对她们下手?”
“是的。”
“我怎么可能!她们都是为了我——她们是我的家人!”
“鉴于您之前曾有过同类行为。”
是啊。
越是璀璨的初心……在人们将其遗忘、抛弃时,所迸发出的诅咒就会越强大。
夏油杰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明他们只是很普通的父母,没有对自己不好,管理很严,很负责,偶尔训斥两句,但吃穿从来没有短了他的。他们会管他晚上在被子里看漫画,会想尽办法给他挑一所好中学,会在他午餐的便当里加特别多的酸海带丝……
但为什么偏偏就记不得他们的长相了呢?
父母的爱是什么?
对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或许只是过节去买几件新衣服,晚饭一定要回家吃的家规,还有每次考试必须汇报的成绩变化。
那算什么啊!
但回首过去十年,他带着两个女孩,一路走来。
她们就变成了他的责任——只要他还没有倒下,还能够爬起来,没有被不讲道理、突如其来的死亡所带走,就得背负的责任。
他看她们。
不是实现大义的战斗力之一。
也从不是累赘。
自始至终,就是不带任何索取的给予,不渴求回报的救助与不等待感激的救赎——纯粹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