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总说,该相见的,总会再见。
于是他们再度重逢,在一个落雨不尽的日子。
再见面时。
陆襄莺面上带着天真而纯情的笑颜,总也是仰着头,明眸一闪一闪,说起话时,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放柔。
江端鹤一张苍白的脸上,则满是阴鸷,连他周身的气息,都沉寂为淡漠。
“小鹤,你仿佛又高了些。”
她许是恍惚了,妖精是不会生长和衰老的,他们永远都是同样的面孔。
“小鹤,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我们去找师傅吧,你瞧见他了吗,我们去找他吧。”
陆襄莺高扬起头,望向江端鹤,露出一个完满的笑意。
江端鹤只是冷着一张脸,缄口不言。
陆襄莺有些疑惑,她逐渐发现到江端鹤的不同。
——他似乎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搂着自己,说着安慰之语的男孩。
不过陆襄莺也只是愣神片刻,便复又笑道:
“小鹤,我在人间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来日我或许会与他一起。”
“好。”
江端鹤淡淡应了一句。
陆襄莺复又勉强笑了笑,轻声道:
“小鹤,师傅在哪,我们快去寻他吧。”
这一次,江端鹤倒是直截了当地回应了她:
“我们不会再寻见他了。”
陆襄莺满面的笑意便就此僵在脸上。
“小鹤,你说的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他死了。”
江端鹤仿佛非是在讲述,而似是在宣判。
“小鹤,你说什么,这是何意,你快说清楚。”
陆襄莺急得向前猛迈出一步,攥住江端鹤的手臂。
江端鹤则是迅疾挣脱开她的拉扯,沉默不言。
法力滋生而发出的细碎声音,骤然在二人之间生发。
他们都同时看向江端鹤的手腕。
灿金流光,深幽乌墨,两股法力同时缠绕在江端鹤手臂之上。
陆襄莺紧紧盯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向后退却了半步。
近乎是半刻钟,她才复又抬眼,望向江端鹤。
“江……端鹤,你练成了,是不是,师傅授予的术法,你练成了。”
陆襄莺不禁向后退去。
江端鹤面色平缓许多,望向金色法力的目光也柔和许多。
“还真是要多谢他,这股法力于我,颇有增益。”
江端鹤望着那金色法力的目光,正好似端详一件深爱的宝物。
他一向冷淡的脸上,甚至泛起一丝微笑。
但在陆襄莺的眼中,这样式的笑容,却显得无端而异样。
“江端鹤,你怎可如此?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听到陆襄莺最末那几个字,江端鹤便瞬时变了面色。
他泛起金色光彩的双瞳,直射出尖锐的目光,沉声道:
“师姐,你何时也学会人类那套说辞了,什么‘天良’,这从来也并非我们妖界的准则。”
“小鹤,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从前你总笑着问我……”
陆襄莺声色透出不尽的叹惋与痛惜。
“从前?师姐,你也不似从前那般了,你又有何良心对我如此发问?”
江端鹤也痛惜,他只恨他的师姐再也不似往日。
“小鹤,你怎会对我如此言语,我记得那时候,你会笑,更从不会这样。”
“师姐你那时候,也不会同现在这般,满口仁义道德,就像,就像那些人。”
江端鹤咬牙切齿道。
陆襄莺痛苦地阖上双目,轻叹出一口气。
“江端鹤,那师傅呢,师傅也有错么?”
“那是他的抉择。”
大抵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陆襄莺很快便质问道:
“可你又怎么下得去手?”
“他自然是不必死的。可我,也只是想要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唯有变得强大,才可夺取。”
江端鹤细细品味着双色法力缠绕于身的感触,他在享受掌控一切的趣味。
“那是什么?”
“权利,他们告诉我,那是无需法术便足可教所有人都臣服于我。”
听到此处,陆襄莺才完全失了念想。
她回身走出几步,只抛下一句:
“江端鹤,我们再无缘分了,不如再不相见。”
随后,她便化作青蛇,自林中穿行而去。
细处之事,江端鹤再不愿回想,可还总记得那一日的漫天星空。
那是夏夜里,如今,也是夏夜。
夜空下的桉城。
“娘亲,你真识得江端鹤?”
“嗯,他可算不得什么好人。那时候,娘亲是实在无法救回却倾,否则我们却倾也不能落到那种人手中。”
“可不是么,他可是在我的药中,下了伤根本的慢毒。”
闻言,尹戴华不禁向却倾望去,见她神色凄然,倒并无仇恨之意。